“你还会什么?”
这个问题特别像写个人介绍, 有两栏格外难写。
分别是你的爱好是什么和你的特长是什么,沈栀意刹那间想不出任何答案。
下一秒,她的脑子自动给了一个精准的答案, 会吃会喝会睡觉。
人类的常情,却不能用来回答老板的问题。
沈栀意纠结如何回答, 半晌启唇, “我呀, 一下子好像想不到什么, 我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个普通人,什么都想玩一点, 什么都不精通。”
池砚舟扭过头,“多数人都是这样。”
沈栀意不知怎么接话, 尤其对方是自己的老板, 空气里似乎掺杂了水泥, 封住了氧气, 鼻尖仿若停止呼吸,听觉好像受损。
随着这个问题结束,汽车里陷入诡异的安静。
两个人认识的时间不长, 严格意义来说是不熟, 没有任何友情基础, 持续的尬聊极为致命。
她不会将问题抛回去,对老板的过往并不好奇。
幸好老板没有在意冷场的事, 一心一意开车。
深夜的南城, 路上多了许多飙车党,跑车激昂的马达声刺激耳膜。
从窗外一闪而过,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池砚舟开车稳, 明天不上班,男人慢悠悠行驶,沈栀意按下车窗,趴在窗边欣赏夜景。
夏季夜晚的风多了凉意,白天的燥热随晚霞一同消散,微凉的风吹在脸上,舒心舒服舒适。
她在看风景,他在看她。
从饱满的后脑勺、晃悠的肩膀看出她心情不错,几盏路灯看得津津有味。
两个人肩并肩从地下车库走回家,今晚谁都没有喝酒,意识清醒。
沈栀意低头研究地上的大理石花纹,她问:“池总,你朋友今天是相信了吗?”
池砚舟点头,“是,没有怀疑。”
最了解他的人今天没来,不然一定会一眼识破,多许多麻烦。
“那就好。”沈栀意又问:“那我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没有,你今晚做得很好。”池砚舟和女生一同踏进电梯,他按下顶楼的按钮。
电梯里没有其他住户,男人站在她的正后方。
距离不远不近,电梯灯光明亮如白昼,从池砚舟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女生打开手机备忘录。
备忘录名字是【池砚舟的喜好及小细节注意事项】。
男人微拧眉头,“你在做复盘吗?”
沈栀意转过身体,下意识盖上屏幕,“对,我想看看有没有破绽和漏洞,做出对应的改变,下次才不会露馅,朋友比家人要更了解你,更容易被识破。”
男人面色淡淡,夸赞道:“你还挺认真。”
人家只有对工作的尽职尽责,并没有其他的想法,身为老板,他理应开心。
沈栀意粲然笑道:“池总你给我发工资,还是两份,我自然要做到满分,不能拖你的后腿。”
池砚舟错开她的视线,“保持下去就好。”
女生的手玩起包上的玩偶挂件,池砚舟的目光定在她的手上,“你的手怎么样了?”
沈栀意摊开手心,“已经好了,多谢池总关心。”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摸清了池砚舟的性情,看似冷淡,实则教养很好,有分寸识礼数,除了偶尔毒舌。
完全打破电视里塑造的富二代形象。
“池总,晚安,祝你好梦。”
沈栀意发自肺腑的祝福,这份副业工作量少,酬劳高,老板事儿少,求神拜佛都找不到这么好的工作。
池砚舟:“晚安,早点休息。”
男人朝东走,女生向前拧开次卧门的把手。
两个身影消失在走廊,回到既定的轨道之上。
他和她晚上有多亲密,现在就有多生疏,然而事实是,从来没有熟悉过。
仅仅隔了一道薄薄的墙,像是不可跨越的鸿沟天堑。
翌日,沈栀意睡到自然醒,时间即将来到晌午。
她打开房门,门口站了一位身姿挺拔的男人,脚步定在原地,“池总,早上好。”
他站在她的前方,没有离开的迹象。
池砚舟扣紧白色衬衫袖口,眼睛看向眼前的姑娘,看见他仍然会拘谨。
“我要去一趟谢家老宅,谢家是外婆外公家,晚上不用等我。”
他一早接到外婆顾令仪的电话,让他单独去谢家老宅,肯定寻了盘问结婚事宜的心思。
于情于理,应该和名义的另一半报备。
沈栀意无声吐了一口气,“好,池总你慢走。”
她也没想等他啊,而且老板不应该有许多房产吗?为什么天天回来?
两人的思维根本不在一个维度,偏到了十万八千里。
阿姨周末不来臻悦府,家里只有沈栀意一个人,独属于她的大房子,乐得自在。
只是,四百平的房子太空旷,轻微的声响都有回声。
她点了外卖,打开一部老电影,盘腿坐在地毯上,享受一个人的美好时光。
另外一边,天差地别。
池砚舟驱车前往谢家老宅,停车坪上停着一辆黑色迈巴赫。
果不其然,顾令仪一看到他,叫他进书房便绷着脸教训他,“屿舟胡闹,你也跟他学。”
谢屿舟在一旁看戏,细细品茶,完全没有要帮他说话的意思。
池砚舟郑重说:“外婆,我不一样,我和意意是两情相悦,水到渠成。”
言辞真切,态度诚恳,寻不到一丝破绽,无懈可击。
顾令仪怎么会被他轻易糊弄,“那怎么没听你说过?”
池砚舟反应迅速,“这不是担心你们会觉得不般配吗?”
用上了甩锅计,转移矛盾、转嫁问题。
顾令仪:“我们是这样的人吗?给你媳妇的手镯,别让人觉得我们失了礼数。”
池砚舟扬起眉眼,“外婆你当然不是,我替意意谢谢外婆。”
顾令仪:“下周把意意带过来吃饭,我们提前准备准备。”
“好,一定带到。”
池砚舟当面打开首饰盒,是一条帝王绿级别的翡翠手镯,另一条一定在谢屿舟手里。
男人不由得感慨,“外婆,你可真大方,给我和谢屿舟的礼物都没这么贵。”
“你俩就算了。”顾令仪:“今晚留下吃饭。”
外婆离开书房,命令他们不准离开,写完两千个字才作数。
池砚舟不解问:“这是干嘛?”
谢屿舟抬笔写字,“磨练心性,闭门思过。”
长辈觉得他们礼数不够,怎么能随便带人姑娘去领证,让他们自己反省,难怪特意强调不要带沈栀意。
小时候他们闯祸受到的教训,没想到长大后还要接受这种惩罚。
书房内顷刻安静下来,顾令仪从小教育他们,写字和读书时不可以三心二意。
宽大的书桌上铺了两张宣纸,白色的纸上慢慢显出字。
两个男人的书法风格完全不一样。
谢屿舟沉稳内敛,一笔一划讲究规整,偏向楷书。
池砚舟恣意洒脱,一笔一划讲究随性,偏向草书。
日暮西斜,两千个字终于完成。
池砚舟放下毛笔,活动下脖颈肩膀和手腕,瞥见谢屿舟的宣纸,“你怎么写的都是宋时微的名字。”
谢屿舟振振有词说:“外婆又没规定写什么。”
是这个道理,但也没必要都写名字吧。
池砚舟冲他竖起大拇指,“你真行。”
果然是爱惨了,写667遍宋时微的名字,每个名字都不潦草。
晚饭时,顾令仪依旧采取家法模式,不言不语,勒令他们不许说话,反省仍在继续。
“我累了,你们回去吧。”
兄弟俩目送外公外婆上楼,谢屿舟开口问:“说说吧,结婚怎么回事?”
他忍了一天没有问他,不愧是等宋时微等了七年的人,就是能忍。
池砚舟如实回答,“助人为乐。”
谢屿舟品一口白开水,抬眸看他,“合约时间多久?”
要不怎么说,谢屿舟是最了解他的人,直接看穿本质核心。
“一年为期。”
在他面前,池砚舟实话实说不用隐瞒,借机嘲笑他,“和你不同,我不在坑里,也不会掉进坑里。”
“我也不在。”
谢屿舟嘴硬完毕,嘲讽回去,“话不能说太早,说不定哪天一脚踏空,爬都爬不起来。”
“那你大可放心,绝对不会有这么一天。”池砚舟吐槽道:“还不是都怨你,好端端结什么婚,害得我要被唠叨,为了躲避碎碎念,把我自己搭进去。”
谢屿舟:“是你抵抗力不够。”
他说:“再说,你搭什么了?不出意外,和沈栀意肯定分房睡,顶多出点钱。”
池砚舟睨了他一眼,“谢屿舟,看破不说破不懂吗?”
谢屿舟:“不懂,也就外婆和池爷爷会被你哄骗。”
池砚舟:“要不怎么不爱和你一起玩。”
这人八百个心眼,全用在他身上了。
谢屿舟抬起手腕看下时间,夜渐渐深,男人放下交叠的大腿,“我也不想和你玩,我回去找我媳妇了。”
池砚舟“呵”了一声,“谁没有媳妇似的。”
谢屿舟纠正他的措辞,“你是假结婚,合约制。”
池砚舟怼了回去,“结婚证是真的,从本质上说,婚姻关系本就是合约,法律认定的合约。”
谢屿舟:“哦,有效期一年的合约。”
和他一比,池砚舟在起跑线上就输了,谢屿舟是宋时微求婚,他是临时起意。
阿姨看到他们站起身,过来收拾餐桌,池砚舟指着一道未动的小吃说:“我要这个,带回去给我老婆吃。”
谢屿舟小声吐槽,“不是合约吗?”
池砚舟压低音调,“演戏演戏,懂不懂?”
谢屿舟:“不懂,我不用演。”
池砚舟:“你是不用演,回去在你的坑里躺下。”
杀人一千,自损一千的兄弟俩,谁都不能占了上风。
市区的臻悦府,偌大的房子到了晚上,多了几分阴森气质,风声鹤唳,毫不夸张,可以拍鬼片。
沈栀意吃完晚饭,跑回次卧,反锁上门。
有钱人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真是奢侈,也不嫌害怕。
她不习惯,裹在被子里才能安心。
池砚舟拎着饭盒,推开玄关的大门,准备主动打招呼,结果客厅一片漆黑,阒静无声。
没有光亮,没有人给他留一盏灯,没有人坐在沙发上等他。
根本不像电视里演的那般,无论回来多晚,都有灯在等他。
池砚舟自嘲笑笑,合约婚姻而已,他在想什么。
同居室友,井水不犯河水。
突然,远处传来“吱呀”的声音,一抹光亮出现在眼前,走廊内的小夜灯随之亮起。
是沈栀意。
她同样看到了池砚舟,男人像雕塑一样站在门口,“池总,你回来了啊?”
“你怎么不开灯?”沈栀意抬手在墙壁找到走廊的开关。
离得远光线暗,她看不清半明半暗的矜贵面庞上是什么表情,她看不清深邃的瞳孔里是什么意思。
她在明,他在岸。
中间是阴暗不明的地带。
一男一女站在各自的领地,谁都没有向前一步。
半晌,池砚舟打开客厅灯的开关,抬腿走到餐桌,“吓到你了吗?”
“没有没有。”沈栀意走到吧台倒水。
池砚舟将餐盒放在桌子上,询问道:“老宅阿姨做的饭后甜点,外婆让我带给你尝尝,你要吃吗?”
见女生犹豫不决,他补充道:“减糖的,不甜。”
沈栀意不好驳了领导的面子,“吃,谢谢池总,还有你的外婆。”
盒子里摆放了几款造型精美的糕点,她首选了一朵白色的栀子花。
糕点入口即化,鼻尖萦绕栀子花的清香味,不甜不腻,饶是她不爱甜食,忍不住夸上一句。
“很好吃,谢谢池总。”
池砚舟的身体向后靠了靠,摁摁鼻根,“你为什么和我这么客气?谢谢、慢走、不用麻烦,不累吗?”
“习惯了,因为我们还不太熟嘛。”
沈栀意立刻噤声,怎么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不敢抬头看领导的脸色。
为了缓解尴尬,她拿起一朵粉色的玫瑰花糕点咀嚼。
池砚舟微勾唇角,眉头轻挑,“一个屋檐下的住着,一间房睡着,这也算不熟?”
沈栀意嘟囔,“哪有一间房,池总你说话有歧义。”
明明就是两间房。
池砚舟低缓的声音,拉长语音,“都是主卧的一部分。”
沈栀意不想被他绕进去,岔开话题,“池总,我吃差不多了,先去睡了。”
池砚舟从口袋里掏出首饰盒,放在桌上,“外婆给你的手镯。”
沈栀意拒绝,“按照合同,这个我不能拿,要给真正的池太太。”
她端起水杯走回卧室。
翡翠手镯同样被池砚舟扔进床头柜里,和另一个首饰盒紧紧挨住。
男人幽幽道:“你也没人要。”
并排躺着的翡翠蛋面戒指和翡翠手镯:……
周日,沈栀意得到一个噩耗,池砚舟今天似乎不出门,她要和他相处一整天。
谁想和老板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影响心情影响食欲。
池砚舟比她自在得多,主动开口,“车送到地库了,你要练练吗?”
沈栀意的眼睛倏然亮了起来,兴奋说:“要,那池总再见,我去找笙宁练车。”
总算找到机会离开,不用和老板大眼瞪小眼。
女生当即消失在他的眼前,连个身影都没留下。
池砚舟觉得,他怎么像一个工具人,买了车回来,主动抛了问题,结果人压根没考虑他。
楚笙宁听说有新车坐,马上起床奔跑到大门口,“哇塞,意意,好漂亮的车啊。”
沈栀意挥手,“走,今天我带你兜风。”
朋友坐进车里,两人导航去了湖边公路,一条沿湖快速路,路口少限速80码,适合兜风。
车窗全开,头发吹在耳后。
楚笙宁观察车子,“意意,除了戒指,你老公也不抠嘛。”
沈栀意:“纠正,再次纠正。”
“我知道是老板是甲方。”楚笙宁:“不过意意,池砚舟总算舍得了,不再糊弄你了,我的梦中豪车,这才符合他霸总的气质。”
沈栀意如实告知,“那是池爷爷下的命令。”
“啧啧啧,算了。”
湖边有农家乐和果园,两个女生吃土菜,摘葡萄玩得不亦乐乎。
沈栀意拍了几张照片发朋友圈,【美好的一天】。
不用看老板脸色,有吃有喝可以兜风。
天气好,朋友在身边,人生真幸福啊。
外卖刚送到家的池砚舟,翻到沈栀意的朋友圈,点了个赞,男人喃喃自语,“玩得这么开心。”
沈栀意惊呼,遭了,忘记屏蔽老板了。
回到地下车库的第一件事,给池砚舟设置单独的分组,【老板&甲方记得屏蔽】。
直接易懂的分组名。
沈栀意推开家门,池砚舟坐在沙发上好像在开电话会,她轻手轻脚走进去。“
男人抬起头,“手链修好了。”
现在出现了另一个难题,由于尺寸刚好,沈栀意自己戴不上去。
“我来。”
池砚舟抓住女生的手腕,矜贵的脸凑到她的眼前.温热的气息洒在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