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撕咬啃噬

“被禁地摈弃不容之人,会受祖灵禁制驱逐。”

江争流折扇翻转,无数层半透明扇面陡然出现周身,冷淡注视着尘赦:“就算你已洞虚也支撑不了片刻。”

乌令禅一愣。

他本以为江争流说祖灵不喜欢尘赦,只是指单纯情绪,听这话难不成祖灵禁制会对尘赦有什么影响吗?

尘赦羽睫低垂,心不在焉道:“聒噪。”

他抬手将乌令禅往身后一拢,宽袖震起,修长两指轻轻在虚空一勾,宛如勾住一根无形的琴弦,“叮”的一声金石脆响。

洞虚灵力遽尔化为一根足足两尺的长针,尾端还悬着个枫叶坠儿。

尘赦并起两指,驱动灵力。

长针一震,转瞬呼啸而去。

那磐石似的扇面坚硬无比,玄香太守的青山砸下去无法撼动,可那凝于一点的针尖在触碰结界的刹那,如入无人之境。

锵锵锵。

乌令禅只听得琉璃破碎声噼里啪啦响起,还以为过年了谁家在放鞭炮,还从尘赦搭在他脑袋上的袖子底下伸着脑袋四处张望。

江争流脸色骤变,飞身后退。

长针却已穿透无数道结界,直直朝着他的内府而去。

轰隆——

长针穿透躯体,带出狰狞的血,狠狠撞在远处的巨树上。

千钧一发之际,江争流堪堪召出化神境的元婴禁制,长针艰难偏移半寸,横穿着侧腰没有半分停滞地穿过去。

长针已沾满血,滴滴答答往下落,唯有那枚丹枫坠子纤尘不染。

江争流脸色煞白,抬手又是一道半透明扇面呼啸一声撞在禁地入口,他喘息着露出一个笑:“在祖灵禁地出手,你以为杀了我自己能活着出去?”

乌令禅的心提起来了。

就算他再蠢也瞧出不对,尘赦性情温和,每回出手雷厉风行,洞虚威压排山倒海似的压过去,毫不留情。

此次却用上了法器。

祖灵是昆拂墟的神明,禁地排斥尘赦,定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也许他置身此地,会被压制灵力或经受巨大的苦痛。

回想起尘赦身上还有伤,乌令禅不自觉地伸手握住他的手,讷讷道:“阿兄,我们先离开这儿吧。”

这话不太像乌令禅能说出来的。

不光玄香愣住了,尘赦也动作一顿,回头看他。

“什么?”

“说我几句就说几句,又不是没被骂过,我大度点,不和他一般计较了。”乌令禅摊开掌心给尘赦看,“祖灵已给我松心契的解契阵法,就算整个昆拂墟知道咱俩有松心契也无碍。我们离开禁地解了契,阿兄再去收拾他也不迟。”

尘赦:“……”

尘赦的神识定定落在乌令禅身上,发现乌令禅竟真的没打算再强出头。

回想起结婴那日争吵时自己的可怕,尘赦眉头轻轻皱起。

是被他骂怕了?

尘赦将声音放轻:“害怕?”

乌令禅摇头:“没有,只是阿兄的伤还没好,不想你涉险。”

尘赦似乎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小臂骤然紧绷。

神识交织交缠,能清晰明了地感知到乌令禅的身躯温暖,吐息平稳,挨过来紧紧抓着他的手。

就像年幼时遇事会乖乖躲在自己衣袍里,对他全身心的依赖。

乌令禅晃了晃他的手:“阿兄?”

尘赦回过神来,伸手轻轻摸了摸乌令禅的脑袋,温声道:“别怕。”

乌令禅并不担心自己,只是忧心……

想到这里,乌令禅又开始呆滞。

哪怕生死状他都能轻轻松松地立下,尘赦已是洞虚,再怎么被压制也不至于被江争流伤到?

他为何要瞎操心?

……是因为在意吗?

那他拿着“三成”玩命涉险时,其他人是不是也是因为在意,才如此担心?

乌令禅却说什么来着。

“担忧心疼并没有用啊。”

乌令禅设身处地,换位思考。

尘赦的神识正在强行打开禁地入口的结界,忽地感觉虎口传来一阵酥麻。

一垂头,乌令禅正在咬他。

尘赦:“?”

这孩子的脾气太跳脱,根本不知到底在想什么。

尘赦也不多问,任由他咬。

这时,远处一阵鸟雀叫声,鸣展翅而来,眸瞳冷漠。

“在祖灵禁地动手者,诛!”

乌令禅回过神来,忙松开口,心虚地给阿兄擦了擦手:“没有的没有的,我们只是在闲聊!”

鸣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温和了一瞬。

但当注视到尘赦时,她耳羽骤然炸开,幽蓝瞳孔几乎收缩成细针,尖啸道:“枭蛇鬼怪!驱逐!”

乌令禅说:“什么什么啊,都是误会!”

尘赦却懒得听她叽叽喳喳,抬手一挥,洞虚境威压轰地将她击飞出去,鸣猛地双臂化为巨大的翅膀,挡住一击后飘在半空。

鸣耳羽仍炸着,直勾勾盯着尘赦:“非我族的丑类恶物。”

尘赦温柔地说:“我族?一只家雀,算什么族?”

乌令禅:“是同族,是同族!”

“放肆!”鸣冷冷道,“古往今来,你是唯一一个敢在祖灵眼下动手之人!”

尘赦笑了:“我的荣幸。”

鸣:“……”

江争流被尘赦的法器重伤,捂着腰腹艰难喘息着,听到这句“非我族”,他眼皮轻轻一跳。

祖灵心怀天地,尘赦这数十年稳固枉了茔,不说功德无量也算有苦劳,为何会被如此排斥?

恰在这时,禁地的符纹终于对滞留太久的“非我族类”失去耐心,陡然化为漫天鸟雀似的禁制,呼啸而来。

禁制是死物,全然未顾乌令禅,带着近乎越过洞虚境的神威。

千钧一发之际,尘赦单手扣住乌令禅的腰身躲过一击,乌令禅裾摆翻飞,转了个大圈一头栽到尘赦怀里,脑门险些撞红。

鸣说不过尘赦,气得展翅飞走。

禁制更加强横地催动,妄图将异类驱逐出去。

江争流挣扎着站起身,他常年对外都是温和待人的气质,如今浑身是血面如恶鬼,整个人泛着一种过度的兴奋,直勾勾盯着尘赦。

……像是有了某种令他血脉偾张的猜测。

祖灵之地的确时时刻刻抑制尘赦的灵力,妄图击碎他的护身禁制将他碾成齑粉,若非乌令禅在此恐怕尘赦此生都不会靠近此地。

尘赦寻到人后不再停留,抬手震开四周要人命的符纹,硬生生用灵力劈出一条通往入口的道路,牵着乌令禅的手就要飞快离开。

江争流跪坐在地,忽然呢喃起来。

乌令禅并不懂符纹咒术,只能听懂江长老在叽里呱啦,说着拗口至极的话。

尘赦眉头紧蹙。

那是祭祀祖灵的话。

“三拜灵丘,祖灵固道。

“积灵成境,庇民福族。

“非我族者……”

尘赦神色倏地沉了下来。

洞虚灵力不再压制,轰然一声炸开,化为铺天盖地的杀意直直朝着江争流而去。

那灵力几乎是奔着一击毙命而去。

可已晚了。

江争流念咒几乎只有半息时间,快得根本无法阻止,他死死盯着尘赦,几乎是快意地吐出最后四个字。

“……其形昭之。”

轰——

灵力骤然一散,直接将江争流卷入其中,血雾直接伴随着灰尘弥漫。

刹那间,祖灵之地那布置上千年,用来预防枉了茔魔兽入侵的镇物符咒从四面八方拔地而起。

庞大的五行镇物转瞬间凝出扭曲复杂的法阵。

乌令禅不知出了什么事,只感觉眼前骤然一黑,好似巨大的东西掀起风浪,几乎将他单薄的身形击飞。

他堪堪稳住身形落地,还未来得及看,最先听到江争流的大笑声。

“哈哈哈!”

尘赦用尽全力一击,江争流竟然还未死,大长老所赠他的保命法器在最后关头为他挡了一击。

他浑身浴血站在高处纵声大笑。

乌令禅从未见过他这幅癫狂的样子。

“堂堂昆拂墟新君。”

江争流因亢奋眸瞳都在剧烈颤抖,他直勾勾盯着远处巨大的黑影,嘲讽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竟然是只半魔啊。”

有那么一瞬,乌令禅甚至没听懂这两个字的意思。

半魔?

是什么来着?

直到当的一声。

四冥金铃不知被谁召唤出来,化为坚硬的琉璃罩将乌令禅兜头罩住,随后一道黑影缓缓压了下来,遮天蔽日。

乌令禅缓慢回头望去,神色骤然一僵。

方才尘赦所在之地已没了人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小山似的魔兽,臂生鳞,额生角……

竟是在辟寒台后殿所见的四不像?!

乌令禅完全愣住了。

祖灵之地的阵法比三界任何一地都要强悍上万倍,几乎阵法发动的刹那,尘赦身上护身的洞虚禁制便被震碎。

祖灵禁地的排斥和威压同时袭来,伴随着强行化形后心中涌上来的戾气和暴怒。

四周似乎变小了。

巨大的四冥金铃也像是一枚小铃铛落在地上,当中罩着满脸惊惧的乌令禅。

被阵法强行逼回原形,尘赦耳畔只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和血液在静脉中急速流淌的水流声。

乌令禅在说什么。

他似乎满脸惊恐,趴在半透明的金铃结界上拼命拍着,因用力脸都贴成饼了,叫嚷着不知所谓的东西。

意识恍惚,一切都不真实。

乌令禅无论见到什么奇诡之事,全都处变不惊,哪怕尸横遍野他也能高高兴兴吃蜜饯,好像天生就不知道畏惧是什么。

唯独此时。

乌令禅脑海乱成一团,思绪翻飞,因冲击太强太阳穴都在剧烈发着疼。

半魔……

半魔到底是什么来着?

一道声音淡淡在他耳畔响起。

“半魔是世间最阴险狡诈、狡猾贪婪的生物,他们骨髓中流着魔兽的血,卑劣、肮脏,可他们又能披着人皮,伪装得人畜无害,道貌岸然,实则伺机吞噬你的血肉。”

乌令禅头痛欲裂,几乎不认识“半魔”这两个字了。

阿兄是半魔???

无论昆拂墟还是仙盟半魔从来都是天赋极低,尘赦百岁已到洞虚,怎么会是半魔?!

半魔?!

被世人不容的半魔!

忽地,乌令禅在那一刹那诡异的平静下来。

哦,原来阿兄是半魔啊。

那我得杀了江争流。

尘赦被迫化为原型,意识几乎涣散不清,下意识催动神识去缠乌令禅。

叮当。

一声清脆的声响,乌令禅将四冥金铃收回,随手一抓,看也不看他,直接催动灵力朝着禁地入口冲了出去。

尘赦的神识僵在半空。

宛如一绺被强行斩断的琴弦,扭曲成几道流水似的曲线,缓缓垂了下来。

乌令禅并非不排斥半魔,他接受青扬不过是因为青扬修为太低,对他全然没有威胁。

一旦遇上能将他轻而易举碾死的半魔,乌令禅才后知后觉怕了。

没什么特殊的。

是个人都会畏惧一只不知何时就会扑上来的野兽,人之常情罢了。

四不像的巨大身躯奋力起身,陡然仰天长啸,毫不掩饰的凶悍灵力朝着四面八方风浪似的撞去。

远处观战的鸣一惊,陡然落地。

锵。

祖灵巨石上的青苔被震掉一片。

鸣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半魔,就算是枉了茔修为最高的魔兽,遇上这阵法也会被转瞬压制无法动弹分毫。

此人却还能催动灵力妄图破阵?

半魔高大的身躯陡然将束缚他的其中一道金镇物击碎,全然不顾身上被禁制刺破的伤口,灵力轰地炸开。

顷刻间,方圆数十里竟然直直被他夷为平地。

禁制雪花似的簌簌掉落。

鸣看得心惊肉跳,她无法拦住发狂的洞虚境,只能落到祖灵面前:“祖灵,他好像要将禁地毁了……”

祖灵的灵力像是温柔的风轻轻刮来。

鸣愣了愣,回身望去。

尘赦重获自由,身形却无法化为人身,狰狞暴戾的竖瞳越过森林直勾勾盯着祖灵那块巨石,皆是铺天盖地的怨恨和杀气。

怒火中烧,兽瞳中的理智已越来越少。

忽地,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

“阿兄……”

尘赦动作一僵,愣怔半晌才低头望去。

乌令禅不知为何去而复返,浑身浴血,连脸颊都有几道狰狞的血痕,他在地上一下一下蹦跶着招手,高高兴兴地唤他。

“阿兄!阿兄是我呀!”

尘赦直勾勾注视着他。

漂亮精致,好像一爪子就能按死的猫。

没来由的,尘赦眼中那股恨不得毁天灭地的戾气缓缓褪去,他一点点俯下身,冲着乌令禅猛地咆哮一声。

……试图威慑。

乌令禅根本没看出来尘赦的意思,还在那伸手妄图摸他的脸,自顾自说着:“没事了,我保证不会有人知道阿兄的身份。”

尘赦一怔。

忽然知晓乌令禅身上的血是谁的了。

兽的嗅觉比人族要敏锐无数倍,那腥臭的血中依然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香甜气息。

尘赦竖瞳遽缩。

饶是江争流被他重伤,终归是化神境。

乌令禅刚入元婴,前去追杀定是一场鏖战,不受伤是不可能的。

可若让江争流逃走,恐怕不到半日整个昆拂墟都知晓他们所崇敬的新君是一只半魔。

乌令禅试图踮着脚尖安抚尘赦,却见尘赦骤然起身,张开獠牙,一口将乌令禅的后领叼住。

乌令禅手脚一缩,像是只幼猫崽子,满脸懵然地被叼起来悬空。

“阿、阿兄?”

禁地那成千上万年的禁制已被尘赦强行震碎大半,入口再无阻拦,他催动灵力,天地转换。

乌令禅只觉得耳畔一阵呼啸风声,“唔”地一声,眨眼间周围便换了布置。

竟是一瞬就回到了丹咎宫。

天已黑了。

主殿并未点灯,窗帘遮掩住日光,只能听到兽类粗重的呼吸声。

尘赦身形缩小数倍才进入乌令禅布置奢靡的寝殿,他深紫色的兽瞳无情无感,松开牙将乌令禅放下。

乌令禅脚一沾地,险些摔下去,强行站稳了。

还没等他说什么,尘赦却只字不言,转身便要离开。

“阿兄!”乌令禅一把扑上去抱住尘赦……的尾巴,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抱怨,“好多日都没见了,你还在生气啊?气性好大,我都不生气了。”

尘赦:“……”

尘赦面无表情,尾巴一甩。

乌令禅猝不及防被甩着踉跄坐在地上,一时有些呆了,茫然地看着他,空气中那股香甜的气息更加浓烈。

尘赦要走的动作僵在原地,呼吸愈发沉重。

乌令禅对战被他阿兄几乎打残的化神境,足足有八成把握,但还是被江争流临死前的自爆给伤了肩膀。

好在四冥金铃挡了一下,只是皮外伤。

乌令禅灵力耗尽,没力气站起来了,只好坐在那仰头看着高大的魔兽,眸瞳里没有半分的疏离和畏惧,眼神和之前看尘赦时没有半分区别。

“我这次真的知道错了。”乌令禅小声认错,“你能不能明天再生气,先理一理我?”

尘赦:“……”

松心契仍在,可以细微得感知到乌令禅的确在认错,并不是前几次的敷衍。

若在之前,尘赦定会温柔地称赞他的乖巧,心情好了甚至会带他出去买几套漂亮的发饰,好好打扮打扮。

可现在不是时候。

乌令禅身上的血对人形时的尘赦都是致命的诱惑,更何况如今他强行化为兽形,正是情绪激荡不受控制的时候。

黑暗中,尘赦深紫兽瞳死死注视着乌令禅。

理智在摇摇欲坠。

血……

毫不设防又脆弱,能轻而易举将他吃了。

吃了吧。

尘赦的神志越来越昏沉,明明早已辟谷他却罕见感知到了何为饥肠辘辘,那股饿意令他脑海昏昏,浑身剧痛发痒。

眼前的人便是能解他痛苦的食物。

吼!

乌令禅猝不及防被带着鳞片的利爪按在地上,下意识伸手抓住什么,指尖却被那冰冷坚硬的鳞刮出一道血痕。

更香甜的味道。

尘赦俯下身想要注视乌令禅。

……可他瞎久了,“看”乌令禅从来都是用神识紧密地相贴,兽性的本性占据脑海,令他无法思考,像以往那样去根据触感感知。

兽形哪怕缩小数倍依然高大,将乌令禅纤瘦的身形按在地上,几乎瞧不见他的身形。

乌令禅正茫然着,忽然感觉有滚热的、湿漉漉的东西落在自己的脸上。

什么东西?

乌令禅脸颊隐约带着点微痛,好一会才后知后觉。

尘赦在舔他。

就像之前无数次那样,用触觉去感知乌令禅的一切变化。

利爪按住乌令禅未受伤的肩膀,带着倒刺的舌一卷几乎能将乌令禅大半张脸舔住,从眉到下巴,将乌令禅直接舔懵了。

舔到羽睫时的痒意让眼泪簌簌往下落。

唔,舔代表什么来着?

阿兄把他当幼崽舔毛吗?

但很快,尘赦的舌便逐渐往下移,倒刺化为数百跟短小的利刃,只是一下便将乌令禅肩侧的一小片衣袍舔碎。

一阵凉意袭来,随后肩膀又是熟悉的滚热触感。

尘赦在舔他的伤口。

或许不能叫舔,而是吃血。

乌令禅愣了愣。

几道声音回荡在耳畔。

“没了松心契,第一个吃了你的便是他。”

“吃人,他所犯死罪便是吞噬血亲。”

“纯血统魔族千年难遇,血肉对所有魔兽的吸引力是源自本能的,没有哪一只兽能够抵挡。”

阿兄是想吃他?

乌令禅并不相信。

祖灵禁地明明对尘赦有压制,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进去救自己,还被祖灵阵法逼得被迫化为兽形。

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松心契则是罪魁祸首。

果不其然。

就像上次在辟寒台后殿所见那样,尘赦只是舔舐着乌令禅的伤口,獠牙尖锐闪着寒光,好几次都擦过乌令禅的肩头,却强行克制着移开。

……根本没有想要一口咬死他吃了的打算。

尘赦破阵时有皮外伤,流失鲜血后正是急需灵力的时候。

身躯的欲求和灵魂的渴慕在同一时间到达巅峰,张牙舞爪想要占据他的意识,让他彻底恢复肆无忌惮的兽性,大快朵颐。

识海隐约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妄图蛊惑他。

只要吃了他。

吃了他就好了。

不必忍受这样剧烈的痛苦和心痒难揉的渴求。

可暂存的理智却像是绷紧的琴弦,死死勒入他的骨血中。

“兽吃生食!今日吃生肉,明日便吃人!”

“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学会做人?克制欲望就这么难吗?!”

“野蛮!凶恶!你也该随他一起死——!”

怒吼声响彻脑海,尘赦死死咬着牙,几乎用毕生的理智来和欲望对抗。

乌令禅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结界,影影绰绰地传来,好似带着他陷入一个甜美温暖的梦境。

“阿兄,阿兄……”

尘赦微怔,理智在这一道道令他意乱神迷的声音中土崩瓦解。

既然这是上天赐予他的唯一一件礼物……

尘赦忽然笑了,缓缓张开獠牙一口咬在散发着香气的地方。

那就是独属于他的宝物。

乌令禅还在担忧尘赦身上的伤,忽然被猝不及防咬住脖子,“唔”了一声。

还没来得及挣扎,骨节分明的五指猛地痉挛两下,陡然垂了下去。

有些魔兽捕捉猎物时会本能咬住猎物脖子,牙尖紧接着迅速刺入一股微弱灵力,以此让猎物飘飘欲仙放弃反抗。

乌令禅被叼住的刹那直接浑身瘫软,眼瞳顷刻涣散失神。

明明被咬住脖颈吸食血液,他却感知不到丝毫疼痛,浑身宛如处于云端,水流潺潺,温暖从四面八方涌来包裹着他。

他那样温顺,香甜。

好像将他撕咬、啃噬,也不会得到半点反抗和厌恶。

尘赦意识中那巨大的几乎将他逼疯的渴求终于一点点得到满足,好似舔舐着世间最甜的蜜,唇间还泛着微弱的脉搏跳动。

按在乌令禅肩上制止他一切挣扎的利爪,缓缓褪去那冰凉的鳞片,开始化为骨节分明的五指。

黑暗中,深紫色的眸瞳慢吞吞地收缩,变小。

直到衣衫摩擦的细微声响起。

尘赦不知何时已化为人形,靛青衣袍凌乱,露出那身君子衣袍下颀伟峻拔的身形,魔兽所化的躯壳如同铜浇铁铸,巨山般无法撼动半分。

和被符纹封印时那股伪装出来的谦谦君子模样不同,明明眉、唇、脸没有半分变化,可因那双诡异可怖的兽瞳,显出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暴戾恣睢。

尘赦的意识还被兽性占据,理智微弱,只是本能睁着眼,直勾勾注视怀中的人。

他双手紧紧环拢着,隐约露出蜷缩在他怀中的人。

两人体型极大,乌令禅身上裹着尘赦的外袍,乌发雪肤横坐膝上,靠在尘赦胸口睡得昏沉。

他肩头的伤势不知何时早已愈合,连个疤都没留,只是因微微垂头的动作,露出脖颈处几颗红痣似的牙印。

还未消散。

尘赦去注视伤口。

很快,庞大的灵力转瞬将微弱的牙印愈合。

乌令禅浑浑噩噩,被尘赦的灵力扫遍浑身经脉,忍不住含糊叫了声。

似乎在喊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