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李崇原正在殿内处理政事,外头侍卫来报这才出去,见卿云策马狂奔,李崇便不假思索地出手了,他未曾多想自己为何出手,分明只一个眼神,便会有侍卫上前救援。

冷静下来之后,李崇觉着是因卿云实在太重要,既能牵制住秦少英,也对尚未寻到尸骨的李照极为重要,他总是未雨绸缪,旁人一步算三步已算不错,他走一步要算十步。

当年丹州之事,李崇何尝没有想到皇帝深意,他只是……想再给皇帝一个机会,也再给自己一个机会。

皇帝没有变,那么,他的心意也便不曾改变。

方才卿云咬着他的脖子威胁他时,倒是令李崇又想起了尘封已久的一桩往事。

那是先皇登基后的第二年,那时李照已被封为太子,李崇还只是皇子,李照得了一条进贡的拂林犬,淑妃得知后,便千方百计给李崇也弄来了一条名贵的拂林犬。

起初,李崇并不喜欢那条狗,他习文练武,刻苦异常,根本没有闲工夫还养一条狗,与其说李崇不喜欢那条狗,不如说他没那个资格喜欢。

只太子有的,淑妃也一定要李崇也有。

渐渐地,李崇真的喜欢上了那条狗,宫中日子枯燥乏味,淑妃又一贯严苛,李崇性子原便冷淡,在宫里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一条小狗,既不会害他,也不会背叛他,满心满眼都是他,李崇毕竟也还只是个孩子,怎么能不喜欢?

可是过了几个月后,淑妃便要他将那狗杀了。

因太子将自己的爱犬送走了。

“太子既能做到不玩物丧志,无量心,你难道不能?!”

淑妃语气严厉,要李崇做得比太子更好,太子将那狗送到了御林苑,他便要比太子做得更绝。

李崇神思恍惚,当年的他拿了刀,有一瞬想捅淑妃,或是捅自己。

只他最终还是选择亲手杀了那条狗。

淑妃很满意,他自己似乎也很满意。

“无量心,你叫叶太医回来吧,”卿云手掌隔着裤子摸了下大腿内侧,“我腿好疼啊。”

李崇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活该。”

卿云已习惯了李崇时不时的冷言冷语,便也不管他,自顾自地脱下亵裤,果然见大腿内侧一片鲜红,他原只觉着有些疼,瞧见红成了那般,便觉着那疼痛似乎更厉害了,竟一颗一颗地开始掉眼泪。

李崇批着折子,听卿云在那抽抽噎噎,头也不抬道:“回凝和殿去哭。”

卿云手背抹了眼泪,“真的很疼!”抬眸,泪眼蒙眬地看向李崇,“你自己不怕疼,就也不许别人怕疼?无量心,你太霸道了!”

卿云语气完全是在教训人,不过不知为何,李崇心下却并未觉着有何异样,大约因卿云如今只是个痴儿,他同个痴儿计较什么呢?

李崇瞥眼过去,卿云一向只穿轻薄的素衫,亵裤褪到膝盖,因他是支着腿的,李崇也瞧不见他大腿情形到底如何。

“过来。”

昨夜李崇这般说的时候,卿云跑了,今日卿云倒是乖乖地将手撑在身后挪了过来,他终日躲在殿中,身上肌肤养得雪白细腻,大腿处尤其白嫩,那点摩擦过后的鲜红便也愈加惹眼,瞧着的确很疼。

卿云自己拿手摸了摸,又烫又疼还有点痒,“叫叶太医回来吧,”卿云知晓这事只有李崇说了算,同那些宫人说是没用的,于是对李崇又强调了一遍,“好疼。”

李崇瞥了一眼他的腿,抬眸看向卿云神色楚楚的脸,“你这是在勾引朕?”

卿云没听懂,他现下只觉得疼,便李崇说什么是什么的点头,“嗯嗯,我在勾引你。”

李崇知道他是在胡说,笑了笑,“这种时候倒又会装傻了。”

这点小伤根本用不着叫叶回春,李崇命人拿了药来,让卿云自己抹。

卿云打开药瓶,嗅到那柔和的香气,神色便又是一阵恍惚。

药的确是举世罕见的好药,一抹上去,卿云便不疼了,还觉着清清凉凉的很舒服,腿上不疼,他便又想起,“我饿了。”他还没用午膳呢。

李崇今日不知为何,是出奇的有耐心,允许卿云留在殿内用膳。

卿云又享受了一次和李崇同食满桌看不到头的快乐,对李崇那一点讨厌便也逐渐消减了下去。他如今便是如此,心绪来得快,去得快,眨眼间便会改变。

卿云用了膳,便随便找内殿找了软榻躺下午休,浑然不管旁的。

李崇在外殿议事,卿云嫌吵,让宫人将内殿的门关上,这些宫人并非凝和殿伺候卿云的宫人,也拿不准卿云到底什么身份,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听他的。

卿云见众人都一副没听到他说话的模样,自己大腿上了药,又不愿动,便铆足了劲大喊了一声。

“无量心——”

粗吼的声音传出,殿外议事之声一时死寂,苏兰贞猛地抬起脸。

李崇单手扶着额头,神色冷淡,余光瞥过,却见苏兰贞已若无其事地垂下脸。

殿内,宫人们早已吓得一拥而上,想捂卿云的嘴又不敢,卿云最不喜欢别人来捂他的嘴,越是不让他说话,他越要说。

“无量心、无量心、无量心!!!!”

一声高似一声的吼声让殿外诸臣都不自觉地垂下了脸,殿上皇帝扔下手里的折子,悄无声息地起身,将数十位臣子扔在了殿外。

“都围着他做什么?”

皇帝的声音一出现,殿内宫人纷纷下跪,卿云瞧见李崇那张不冷不热的脸可是半点不怕,他吼得嗓子疼,还咳嗽了一声,控诉道:“你们在外头说话好吵,我睡不着。”

李崇瞥向卿云,卿云满脸理直气壮,丝毫没有打扰他议事的惭愧。

“你早上上朝吵了我一回,中午再吵我睡觉,我觉着你这样不好。”

李崇轻轻一笑,上前虎口掐住他的脸颊,“你说什么?”

卿云从李崇的笑容和语气当中觉察到了危险,便往后缩了缩,“我只是叫他们关殿门,他们不听我的。”

李崇瞥向宫人,宫人们自然连连告罪。

李崇最后警告卿云,“再折腾,今晚侍寝。”

之前李崇许诺过不会断他的吃用和糖果子,这诺言一直都遵守着,故而卿云最近颇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意思,如今听李崇这般说,才稍稍知道怕了,忙不迭地点头,“关殿门,我睡觉。”

“管住他,”李崇吩咐宫人,“他若再闹起来,小心你们的脑袋。”

“哎呀,”卿云听了又不答应了,“我若再闹起来,你收拾我便行了,做什么欺负他们呢,无量心,你这习惯真的不好。”

李崇瞥了他一眼,“闭嘴,睡觉。”

卿云被他那双冒着寒气的眼睛一瞧,便乖乖地躺了下去,闭眼睛。

皇帝出了内殿,宫人们立即关上殿门,殿门一关,卿云觉着安静了,便很快睡着了。

殿外诸臣议事结束,出了殿门,谁也不敢议论方才发生的事,唯独苏兰贞心下大震。

卿云如今的情形,苏兰贞几是一概不知,他一步步从举子做到京官,原出身便比别人低,在京中又无根基,还要打着颜归璞学生的身份才好行事,他这般爬到如今的位置,已是难如登天,只这登天于他而言,远远不够,连自己心爱的人到底是何状况,也不能得知。

今日骤然听闻卿云的声音,苏兰贞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只后头卿云一声叠着一声地大喊“无量心”——那是新帝的小字,所有人都得避讳。

苏兰贞心下五味杂陈,他方才极想留下求见卿云,可他见自己的心上人,竟要通过恳求皇帝允准,这本身便是个莫大的笑话。

他一直在怀疑李崇。

这种怀疑是按在水面之下的,因一旦浮出水面,苏兰贞便知自己离死不远了。

倘若从前苏兰贞还有逞勇之时,经历了先帝那一遭,苏兰贞便彻底明白,在皇帝面前,逞一时之勇是莫大的愚蠢。

臣子,在皇帝面前,实在是太不堪一击了,朝中权臣如颜归璞,又算得了什么?

苏兰贞心下涌上巨大的迷茫,这迷茫,曾也在卿云心中涤荡,只如今卿云心中已无那些烦忧,他唯一烦忧的便是大腿上的伤何时才好,以及他如何回凝和殿,后头这个问题,李崇替他解决了。

李崇回千秋殿时捎上了卿云,卿云坐了他的御辇,因亵裤麻烦,他便干脆脱了,在御辇里晾着涂了药的腿,还抽空关心了下李崇,“无量心,你脖子上的伤还可以吗?”

李崇斜斜地瞥了他一眼,“不可以。”

卿云道:“这个药挺好的,我给你也涂一点。”

“不必,”李崇瞥了一眼卿云叉开的大腿,淡淡道,“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卿云“哦”了一声,他是看李崇事后改正的态度还不错,才稍稍关心下他,不领情便算了。

御辇直停在了凝和殿,李崇也不等卿云耍赖发痴,干脆地便将卿云抱下了御辇,卿云也安之若素,指挥李崇直接将他放在饭桌后面,免得他再多走那两步。

李崇道:“朕今夜便留下来伺候你,如何?”

卿云一听他的语气便讪笑了一下,“不用不用,你忙你忙。”

卿云受那么一点伤便叫苦连天,翌日连床也不想起了,但是想看马,他怕李崇说话不算话,直到宫人牵了马来给他远远地在殿内瞧了一眼才放心。

卿云只着单袍,敞着腿在床上晾自己的两条腿,他定定地看着床顶,心下想到昨日骑马,脑海中又是一阵奇异的混乱,他想不出什么具体的画面,只单是觉着害怕。

侧了下身,卿云又闷哼了一声,大腿内侧那块肉昨日比今日更烫,他想叫叶回春来瞧一瞧,李崇不准。

卿云手掌摩挲着大腿,不知怎么,竟感觉身子一阵阵发热。

那夜奇异的感觉重又涌来,卿云心下又是涌上一点害怕,不知道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殿内政事堆积如山,李崇却有几分兴趣缺缺,千方百计使尽手段得到了皇位,在李崇心中最激起波澜的瞬间,竟是那日他掐着卿云的后颈,卿云在他怀里绝望哀嚎,那双人人称道的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光彩,随后在他面前……一瞬熄灭。

“皇上驾到——”

卿云听见了清唱声,便连忙将手从大腿里拿出来,他虽什么都不懂,却觉着这事最好不要叫李崇知晓。

“还躺着?”

李崇声音从背后响起,他的声音同卿云一样,很特别,很好认,低沉的,带着一种随意的威严。

卿云背对着李崇,不理他,那种奇异的感觉又来了,心下怦怦乱跳,到底为何?他是不是真的病了?想起那日喝了那有些酸的药便没事了,卿云连忙回过身,“无量心,我好像病了……”他自己无知无觉,却不知他此刻双眼含水,颊若桃花,腰身软塌,满面含春,简直让人一瞧便知他为何这般。

李崇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不是病了,你是发春了。”

“发春?”卿云不解道,“那是什么?”

李崇懒得同他解释,“等秦少英回来你便知道了。”

他这话说得实在没头没脑,卿云却好似隐隐约约明白了李崇的意思,他猛然想到秦少英临走前同他亲嘴,心下果然又是一热……卿云恍然大悟,原来他是想亲嘴了!真奇怪,竟还有这种事!

卿云余光悄悄瞥向李崇。

李崇的嘴瞧着比秦少英的薄,也不像秦少英似的常常弯翘着在笑,一直都是这般平静,总叫人觉着他是在生气,那股气,也是冷冰冰的。

两片薄唇动起来时,便更令人觉着薄情冷性。

这个人的嘴,亲起来到底会是冷的,还是同秦少英一般,又热又软?

“你做什么?”

等带着淡淡香气的气息拂到脸上,卿云才意识到自己竟在床上站了起来,两条胳膊都搭在了李崇肩上,嘴巴噘到离李崇的嘴只有一点点时,他大叫了一声,赶紧将李崇推开,往床上一钻。

李崇看着他将头藏在软枕下头,全然不顾自己的腰肢屁股全冲着他那。

看来这疯子便是傻了,勾引人的本事也是浑然天成。

李崇单膝压上床榻,靠过去,隔着软枕低语道:“要不要,朕帮你把苏兰贞找来?”

李崇轻轻一撇脸,躲过了卿云扔过来的软枕和卿云的一声大叫。

卿云面色通红,几分气愤几分害怕地瞪着李崇。

李崇瞧见他这般模样,便忍不住笑了,卿云看他笑得那般轻蔑,心头无名火起,一下便扑了上去。

李崇没躲,任由卿云抓了他的衣襟,仍是那般讥笑地看着卿云,“苏兰贞可是你的情人,你便是为了他才落到今日这步田地,想必,他伺候得你很食髓知……”

唇上柔软的一下,李崇话音戛然而止,冷淡的眼眸同卿云不甘示弱的眼睛对上。

卿云亲了他一下,脸又连忙向后缩,对着李崇还是微微扬了下脸,“你也没什么了不起嘛,亲起来同秦少英差不多。”

也是一样软软弹弹的,他还以为有多冷多硬呢。

卿云的那点气势在李崇的眼神中慢慢弱下去,李崇的眼神好可怕……像是要打他。

卿云悄悄松开了李崇的衣襟,小声道:“别生气嘛,只是亲一下,又不疼,也不痒……”他一面说一面用手背贴了自己的脸,“嗯,好像真的没那么热了。”

卿云往床上一缩,抓了薄毯裹住自己,“谢谢,你可以走了。”

脖子被捏住的瞬间,卿云便好汉不吃眼前亏地求饶了,“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

李崇将人拽了出来,“你胆子很大。”

他语气越平静,卿云便越害怕,眼泪汪汪地看着李崇,“错啦,真的知道错啦。”

李崇目光在卿云面上游移一圈,将他的脸捏到近前,“再有下回,秦少英都保不住你。”

卿云见他似乎真的生气了,吓得眼泪都不敢掉了,只定定地看着李崇,慢慢点了点头,李崇松了手,直接将他扔回了床上,转身拂袖出殿,上了御辇,才用拇指揩了下自己的嘴唇,神色中一股冰冷的怒意,这疯子,一大早躺在床上不知吃了什么甜腻腻的东西,全沾在了他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