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叶公主远嫁后是第一次归国,还是与瑶国国主一同。
因此皇上十分重视,也非常开心,特令三品以上的官员皆可携带家眷出席。
所以苏天心与父母下车后,便一眼就看到了才到的礼部侍郎梁园与梁夫人,以及小女梁诗诗。
“下官参见苏相。”
梁园一看到苏南陌,就巴结着过来打招呼。
“梁大人不必客气。”
苏南陌虽不信神鬼之论,但也是听闻梁园的女儿死而复生的事,所以不免有些好奇。
“这位就是梁小姐?”
“正是小女。”梁园听到苏南陌注意自己的女儿,十分的欢喜,立刻对梁诗诗说,“还不快见过苏相和苏夫人。”
梁诗诗走上前,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诗诗给苏相,苏夫人请安。”
“不必客气。”苏南陌看了她一眼便没有再多问什么,“时辰不早了,梁大人请。”
“客气了客气了,是苏相先请。”
苏南陌点点头,便与夫人和苏天心一同往宣德殿走去。
梁园他们紧跟其后,但走了没多久,苏天心就感觉到有人在拉她的衣袖。
她回头一看,梁诗诗不知何时走到她的身边,冲她微微一笑。
苏天心一阵恶寒,从她手里抽出自己的衣袖,不冷不热的说,“什么事?”
“上次的蛊是我不对,所以你放心,这一次我一定帮你。”
她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就继续装作淑女走回梁夫人身边。
苏天心看着她皱了皱眉。
那次的事,她早就没放在心上,也没有指望过梁诗诗报答什么。
因为对这个女人,苏天心并不了解。
但由于孟忘枢想拿她当做挡箭牌,所以她才派人监视着。
不过监视下来,并未发现她有何不同。
她自从进入梁府假扮梁诗诗,一举一动都规矩的很,丝毫给外人看不出有何异常。
苏天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暗压下她刚才那话的疑惑,往宣德殿走去。
虽然宫宴还未正式开始,但来的人已经不少了。
女子亲眷们都被分在了宣德殿的偏殿内休息,苏天心与母亲一走进去,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
大家都客客气气的打招呼,其实一个个都在比今日谁最漂亮。
“你不去与她们讲讲话吗?”
唐香薷看女儿一直安静的跟着自己,她不与往常一样,一进宫就到处走,觉得有些意外。
“女儿只想陪着娘亲,与她们没什么好讲的。”因为她要找的人还没来。
“对,与她们这群莺莺燕燕有什么好讲的?还不都是各自的攀比?”
耳边传来安如是不屑的声音,苏天心眼睛一弯,笑了。
安如是被她望过来的那一笑,笑得有些毛骨悚然,往后退缩了两步,警惕的问,“你看着我笑做什么?”
“没什么?”她顿了顿补充道,“只是觉得你说的很对。”
“哼,算你聪明。”
安如是仍旧一副高人一等的不屑,但她却在苏天心身边坐下,虽无过多的交流,却意外地安逸。
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一阵骚动。
苏天心眼角一眯,拉了拉还在与旁人说话的唐香薷,低声道,“娘,合叶公主来了。”
她说完没一会儿,合叶公主就与皇后一起从外面走了进来。
“你怎么知道公主来了?”
站在她身边的安如是低声问道。
苏天心没有回答,目光越过走进来的公主与皇后二人,落在了身后的秦玉身上。
所有女眷皆知即便相遇公主与其他妃嫔,都要避开入席,不会同往。
可她偏偏一同进来,还站在合叶身后,可见刚才定有一番所遇。
苏天心眯起眼,在秦玉望过来的时候,就收回了目光。
“秦玉怎么会和公主一同过来?”
安如是也发现了秦玉,其他人也都看到了,虽不语,却个个在心中存了疑惑。
更有人投去了不满的敌意。
秦玉感受到周围的目光,脖子缩了缩,抿紧了嘴,一副很是委屈的模样。
合叶看了眼身后,并未说话。
此时偏殿的女眷们纷纷给皇后与公主行礼,然后恭请她们上座。
“都免礼吧!”
皇后一挥手说,“本宫在宫宴前带公主前来,不过是与大家见见面,并无他意,大家随意即可,都坐吧!”
“多谢皇后,多谢公主殿下。”
众人再度行礼后,才纷纷落座。
秦玉见周围没有她的地方,就想往苏天心身边走去,但安如是却抢走了苏天心身边的空位。
摆明了是给她难堪。
秦玉一怔,面带委屈的看向苏天心,一个人孤单单的站在偏殿的中央,显得孤立又引人注目。
“来人,给秦小姐赐座。”
谁也没想到,从进来后没有说话的合叶说的第一句话却是给秦玉赐座。
这是多大的恩赐,谁的心中都明白,那些千金们看向秦玉的眼神更是充满了嫉妒。
“多谢公主,秦玉身份低微,站着便好。”
“今日来此之人,都是三品以上官员的亲眷,何来身份低微一说?更何况,你刚才对本宫有恩,本宫赐座,你便坐下。”
合叶今年已有三十余岁,却长着一张娃娃脸,看着很年轻很好说话,但她的性子却与外貌截然相反。
一旦认定的事,就极少会做出改变。
此言一出,秦玉再拒绝便是抗旨了,所以她点点头,小鸡啄米一般坐在了搬来的椅子上。
“刚才远远地听此处喧笑不断,怎地本宫与公主一来就安静了?大家都说说,最近可有好玩之事,说来本宫与公主听听。”
“好玩之事倒是没有,但稀奇之事,却有一件,几乎整个京都的百姓都知道。”
众多女眷中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皇后目光一扫,精准的落在了那人身上。
苏天心顺着目光看去,发现是翰林学士之女赵冰玉。
“哦?你来说说,是何事这么轰动?”
赵冰玉从椅子上起身,行了一礼后才答。
“回皇后,回公主,前段时日,礼部侍郎梁大人的小女儿梁诗诗被人发现死在花楼之中,后来找到了凶手,人也下葬安息。可就在前几日,已经下葬的梁诗诗竟然死而复生。您说此事奇不奇?更奇怪的是,皇上今日设宴邀请众臣家眷,梁诗诗也在邀请名列之中。”
“此事本宫也有所耳闻,当时只觉得是以讹传讹,怎地,竟是真实?”皇后说着又问身边的合叶,“公主,你觉得这世上会有死而复生的事吗?公主,合叶公主?”
皇后连叫了数声,合叶公主才回过神来。
她眨了眨眼睛,表情恢复如常,说,“既然有这么蹊跷之事,便请来询问一番,就知这到底是没死便下了葬,还是真的死而复生了。”
“对。”皇后点点头,问,“梁诗诗可在?”
她一连问了两遍,都没有得到回答,眉头轻蹙,“难道不在?”
众人也你看我我看你,的确没有看到梁诗诗的身影,就连苏天心也不知她何时出去了。
“既然不在,便等宫宴开始吧!”合叶公主突然说,“本宫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一会儿。”
“需要传御医吗?”
合叶摇头起身,由婢女扶着往外走去。
就在她走到门槛处的时候,不知所踪的梁诗诗突然从外面进来,与合叶直接撞了个满怀。
她力气之大,竟然把娇贵的合叶撞到在地。
合叶一屁股坐在地上,手在落地的时候撑了撑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嘎啦声。
原本还算气氛融洽的偏殿,因这一声,个个倒吸一口气,鸦雀无声。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梁诗诗撞了人,还知道主动道歉,并且上前要将合叶扶起,却被合叶的婢女给推开了。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冲撞公主。”
她出声喝斥,然后又蹲在合叶身边,将人扶了起来。
合叶满头大汗,垂着左手,根本无力抬起,婢女稍微一碰,她就倒吸一口气。
“公主,你的手怎么了?”
“好像脱臼了。”
皇后一听,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来人,把这人给本宫抓起来。”
“为什么要抓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
梁诗诗挣扎,苏天心见她有意要反抗,立刻起身,奔走了过去,拦下要将她抓起来的侍卫。
“皇后,公主。”她屈膝行礼,道,“此人便是梁诗诗,她冲撞公主是事实,但公主如今疼痛难忍,理应先进行医治,至于如何定罪梁诗诗,还请待公主无事之后。”
“你是——”皇后眯着眼在她身上望了望,然后一笑,“原来是苏相的女儿呀!怎么,本宫行事还需要你来插嘴?”
“回皇后,天心不敢,只是今日宫宴本就是为了给公主接风洗尘,若届时公主不能出席,岂非会令人胡乱猜测理由?故而,天心认为,目前最紧急的便是给公主医治,缓解公主的疼痛。其余之事,与公主的千金之躯比起,都是小事一桩,不是吗?”
合叶公主是皇上最疼爱的皇妹,即便出嫁那么多年,皇上依然很念想她,皇后心中也是清楚地。
若真的弄到公主无法参加宫宴的地步,这位帝王一定会生气,而到时候皇后作为带公主随意出门者,定然会被指责。
但被一个晚辈如此之说,皇后的面子还是放不下。
她憋着气,面色阴冷的说,“苏小姐说的这么理所应当,难道是有办法医治公主的伤?”
“天心没有,但有人可以。”
“谁。”
苏天心直起身子,直指身后的梁诗诗,“她。”
“她?”皇后冷哼一声,“她冲撞了公主,你以为本宫还会让她给公主医治?万一她是故意的呢!”
“公主手腕下垂,腕部肿胀,应当是腕部脱节。也许皇后不清楚,但在场的许多青竹学院的学子们应该知道,去年骑射课上,五皇子殿下不慎坠马,伤了手腕,症状与公主相似。当时疼痛难忍,是梁诗诗一招便将其搞定。此番五殿下不在京都,无法证实,但安小姐当时也在场,她可以证明。”
突然被点名的安如是一愣,眨了眨眼。
“如是,她所言可属实?”
“属实呀!”安如是说道,“当时表哥的确受伤了,梁诗诗一招搞定,但他害怕姑姑您责骂,所以并未告知。”
皇后闻言,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苏天心见状,立即说,“皇后,情况紧急,还请准许让梁诗诗一试。”
皇后抿着嘴依旧不肯答应,此时忍着疼的合叶却开了口。
“让她试试。”
“公主,万万不可,她可是伤你之人呀!”
她边上的婢女劝说,但换来的是合叶的瞪眼,“让她试!”
苏天心这才松了口气,回头对梁诗诗说,“还不快去。”
梁诗诗很显然不愿意,但某人说过今次入宫,必须听她的,她没办法的走向合叶。
“把手伸出来。”
合叶让婢女抬起左手臂,梁诗诗一把握住,快速的一动,便听“咔”的一声。
“好了。”
合叶将信将疑,她慢慢的动了动,虽然手腕还是有些疼,却不是刚才那种锥心的疼痛了。
“来人,把梁诗诗给本宫抓起来。”
皇后一看合叶的伤已经好了,再度命人抓起梁诗诗。
梁诗诗伸手想要阻止,却被苏天心暗中弹出一枚银针,阻断了回击。
她冲她使了个眼色,叫她别动。
梁诗诗翻了个白眼,但果然没有再反抗,让侍卫给抓住了。
“拖下去,关起来,等宫宴后再处理。”
“是。”
梁诗诗被侍卫带了下去,苏天心并没有再营救。
皇后也没有为难她什么,就殷勤的带着合叶下去休息了。
待她们一走,苏天心拎起繁复的裙摆,就往外走去。
唐香薷看着女儿出去,想要叫住,已经晚了一步,她看着女儿的远去的背影,总觉得她好像与以前不太一样了。
苏天心出去,一是看梁诗诗被关到哪里去,二是去找孟忘枢。
但她没有找到孟忘枢,却遇到了孟沥。
孟沥好像是远远地看到侍卫走近偏殿,所以过来看看情况,又见她追出来的模样,便知是出了事。
“梁诗诗怎么会被侍卫带走?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苏天心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孟沥便沉了眼。
“你别担心,我去探探情况,今晚父皇会召见梁诗诗,故而皇后那边你无须担心。”
苏天心其实并不担心梁诗诗的安危,正如孟沥说的那样,皇上今日让三品以上的官员进宫,目的就是为了召见梁诗诗,不被人起疑。
她出来,不过是有些奇怪,梁诗诗为何会直接撞向合叶公主。
此人虽然性子变态了些,却并非莽撞之人,否则孟忘枢也不会吃力不讨好的帮助她。
所以她那一撞,必定是有原因的。
“好,那我先回去了。”
她想去殿门前看看是否有蛛丝马迹留下,却被孟沥握住了手。
“天心。”孟沥看着她,一双眼睛亮的很,“今晚宫宴后,在轩逸殿前的树下,我等你。”
苏天心刚想拒绝,他却已放手离开了。
盯着他的背影,她重重的叹了口气,转身就往偏殿走去,却在回身的时候,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秦玉。
她的手背在身后,似乎藏着什么,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这边,沉默不语。
好一会儿,她才眨了眨眼,恢复了一如既往地神色,朝苏天心走来,“天心姐,你有办法救梁诗诗吗?”
“我?”她摇了摇头,“没有。”
“可你刚才不是那么帮助她吗?我以为你是要救她。”
“我哪有那本事,刚才不过是不想看公主受痛苦,毕竟在场的人只有她有那个本事,若要等太医,又需要花费诸多时间。”
“天心姐心真善良,为了公主考虑的很周到。可是你刚才的做法,却得罪了皇后,你不怕吗?”
“不怕。”她眯起眼,笑着说,“若她真要找我麻烦,还有太后会帮我呢!”
秦玉点点头,“这也是哦!不过宫宴快要开始了,我们一起过去吧!”
“好。”
苏天心与她并肩而行,目光却在她袖口上停了停,看到一个很细的软线。
她一眼便认得,那是鱼线。
她什么都没说,走到偏殿殿门的时候,低头看了看木质的门槛。
在门槛的两侧,有一条很细的凹陷,粗细与鱼线是一致的。
而刚才,自秦玉跟随合叶进来后,除了梁诗诗外,就无人从外头进来。
若不曾注意脚下,很容易被鱼线绊倒。
但苏天心同时也很清楚,秦玉没有作案的机会,所以一定是在大家目光都集中在皇后与公主身上的时候,有人偷偷放的。
所以说,秦玉有帮手。
苏天心一声不吭,目光却从逐步自殿内走出来的女眷们脸上划过,然后一同去了玄德台。
那儿是宫宴的主场。
皇宫的宫宴不过是吃吃喝喝,谈天说地,歌舞升华。
苏天心一直都不喜欢这些,但碍于身份地位,总要有所牺牲。
她安静的坐在父母身边,听着他们说话,却时刻盯着下方唐清原的举动。
唐清原坐在安为常的身边,两人有说有笑,安为常丝毫没有察觉到危机。
而太尉则坐在苏南陌的对面,两人各自喝着酒,也无交流。
宴席开始没一会儿,皇上皇后以及公主驸马就一同出现了。
瑶国国主此次前来,带来了许多瑶国的特产,还有舞姬和勇士。
期间歌舞表演,武术比拼,是好戏连连,众人也十分捧场,气氛融洽。
苏天心对这些并无兴致,只是喝着茶,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忽然,有东西砸中了她的小腿,她一愣,低头一看,是一个小石子。
小石子很普通,砸中小腿后,就落在裙摆边上,丝毫不引人注意。
苏天心抬头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发现这边后,才借由整理裙摆的动作,拿起了小石子。
她用两手微微一捏,石子的中央是空的,因为它本就是一个被捏成石子形状的纸张。
纸上写了两个字——出来。
“娘,我去方便一下,很快就回来。”
苏天心将纸条紧握在手中,对唐香薷说,唐香薷点点头,她便起身离开了。
她一离开,坐在对面一直在关注她的安如是,也悄悄地跟了上去。
苏天心没有发觉,她一路走到玄德台外的假山处,才停了下来。
“你在?”
她轻声询问,身形未动。
“我在。”
假山后面传来流苏的声音,那声音十分轻微,却精准的传入苏天心的耳朵里。
“你猜的没错,在宣德殿中,我找到了迷香,是蛊香。”
苏天心眸色一沉,自那晚坟地后,她问过孟忘枢苗疆的蛊香。
得知此物,与迷香作用一样,但吸入者若无解药不会醒来,而且一旦服下解药,还会对记忆产生混淆。
也就是说,中此物者,清醒后,会听人第一时间在他面前说话者的话,而且坚信无疑。
但此物对一人只有一次有效。
当年,太尉和唐清原联手陷害她父亲杀害安为常,用的就是此物。
只是那时候的她并不知道此物是何物罢了。
此次若非有坟地那一晚,她或许已然也不知道。
如此细细一想,似乎那个假冒梁诗诗的人的出现也并不是一种巧合。
“你放心,我已经帮你替换掉了。”
“不。换回去,把蛊香放回原处。”
流苏愣道,“为什么?”
“因为蛊香对一个人的药效只有一次。我爹的性子我清楚,他不愿我参与政事,所以直接说是不行的。我只有利用蛊香才可以达到我们的目的。这也是为了我爹。”
流苏沉默了片刻,才说,“我知道了,我让夜蓝去办,你放心,不会出事的。”
“好。”苏天心点点头,“那么一切照旧。”
假山对面没有再传来声音,她知道流苏走了,所以王玄德台走去,可甫一转身,就看到安如是站在她身后。
她心一沉,她们相隔不远,不知她是否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你怎么会在这里?”
见安如是难得的不说话,苏天心只好开口试探。
“你刚才是在和谁说话?”
安如是问。
“我嘛!”
苏天不露声色的朝她走去,横在腰际的手指间赫然夹着一枚细针。
倘若安如是听到了刚才的对话,她便只能先将她弄晕再作打算了。
只是想要动手时,她听到假山后传来脚步声。
脚下一顿,苏天心回头望去。
却见一身绛紫色对襟双开九蟒袍的孟忘枢从假山后走出来,站在了她的身后,手一抬,便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是本王约她出来的。”
安如是看到孟忘枢,脸微微一红,但听得他这么说,心下又闪过一丝失落。
她咬了咬牙,问,“孟教谕叫她出来作甚?”
孟忘枢将她的表情皆收眼底,然后微微一笑,语气十分柔和的说,“为了见你。”
打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