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船快靠岸时, 许城接到余家祥电话:看守所那边民警说董奇天天闹,要见许城,说有其他案子的线索。问他又不说。

这种编故事拖延的情况很常见, 民警起初还耐心教育,后面也不耐烦了。

余家祥说:“估计是到现在, 怕死了,想找你诉苦。他没坐过牢、履历也正常, 能有什么线索?民警也说你不用去, 大周末的。”

许城想了下, 说还是去一趟。

放下电话,姜皙问:“你有事?”

许城说:“有个犯人想见我。”

“你去吧。我跟添添下船坐公交就行。”

许城说:“不急, 我先送你们回去。”

码头离公交站有段距离。她那工作本就废腿, 下班也没歇着,他担心她腿早就疼了。

姜皙不想耽误他,但知道拗不过他, 没再开口。

下船时,天已经黑了, 江两岸灯火辉煌。

到家属楼了, 许城交代:“清明假期你提前把排班好。”

“好。”

他把她送到单元楼下,看着姐弟俩进了单元门才离开。发动汽车时, 从后视镜里瞥见姜皙回了头。

就那一眼, 他的心莫名就舒展开来。

赶到看守所,一进去,脸色便肃定了。

负责民警愁眉苦脸:“多久没碰见他这样难管的了, 大哭大闹,稍微不看着就拿头撞墙。麻烦许队跑一趟了。”

许城想起上周蒋青岚专程找他,说手下记者想采访董奇, 问:“问真的采访怎么样?”

“来了三次,他很不配合。”

“那就算了。”

也不能强制。

许城推开会见室的门,董奇双手束铁铐,双脚缚脚镣,头发和胡子剃得干净。多天不见,眼窝面颊凹陷下去,头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撞击瘢,模样吓人。

许多罪犯都这样,转来看守所后,刑罚的震慑和死亡的恐惧会慢慢侵蚀内心。

许城在他对面坐下,问:“有话跟我讲?”

董奇看他一眼,便涕泗横流:“许警官,我不想死。我才二十一岁啊。我好后悔……后悔也没用了。我不想死!”

许城眉心微敛,只觉可悲。

他不发一言,等他哭够了,才叹气:“这儿的民警工作也不容易,你何必为难他们?”

“我就想见你一面,跟你聊聊。”董奇抹眼泪,“我听里边的人说,要是有重要线索,将功补过,就能减刑,是不是?”

许城沉默半刻,说:“你的案子,不可能。”

董奇表情僵住,质问:“你以为我编的?这儿的民警都以为我编的!”

他来这一趟,并不是为了什么线索:“有没有都无所谓。哪怕只是聊天,你想说什么,我都愿意听。”许城很诚恳,“真有线索,不管再小,我都会重视。但我不想听了你的消息后,再骗你。董奇,除非是极其重大的案子,否则你减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你罪太重。”

董奇目露绝望:“许警官,你相信我后悔了吗?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许城没直接答,平静地说:“我能部分理解你。”

董奇瞪大眼睛:“什么?”

“我能理解你遭到背叛,心里有恨,想复仇;甚至也能理解你跟她父母爆发冲突、遭到羞辱时,想杀人想毁灭的冲动,毕竟,谁都不是圣人。”

董奇嘴唇颤抖。

“人都有邪恶的想法,但想法和行动之间是有条鸿沟的。我不能理解,也没法共情,你怎么能那么轻易就跨了过去,杀掉三个人。你必然要受到惩处,再悔过也无济于事。这世上很多事可以回头,唯独命没了,就回不了头了。那小孩才几岁,你明明还抱过他……”

许城工作中极少分心,可那一刻,脑子里忽然一晃,他和姜皙之间,隔着姜淮的一条命,隔着李知渠的一条命。

他将话继续说完:“知道吗,给犯人执行死刑的警察都会有心理阴影。无论什么人,都不该对活生生的人命无动于衷。这点,我怎么也理解不了。”

董奇脸埋在铐着手铐的双手里,大声痛哭。

可生命已逝,再哭也毫无用处了。他必当用命来偿还。

许城没劝,也没安抚,静默等他哭完。

等他流不出泪了,许城端了杯温水给他。

董奇捧着,恍然问:“誉城花开了吗,春天来了吧?”

“嗯。刚来的路上,春景路上全是樱花。很漂亮。”许城说,“看守所操场东边能看到农科院路的梨花,你哪天可以去看看。”

他喝完水,又抹了眼泪,说不管怎样,还是想把他知道的线索告诉许城。当然,他希望是假的。可如果是真的,希望能帮一个无辜的人沉冤昭雪。

董奇说,他逃去深城后,在城乡结合部一个建筑工地上搅水泥。工友们天南地北来的。夜里,男人们喝酒了爱吹牛。

有次,几个工友喝高了,炫耀自己或亲朋干过的大事儿,谁谁做过大生意,谁谁认识大人物。

董奇酒精上头,说自己杀过人。

众人全都笑话他,没人信。

一个X省的人立马说,他远房一大哥有本事,以前跟谁谁杀过人,是个警察。这当属最有种的了吧。

众人翻白眼,骂他放屁。

那人说,真的,埋在长江边一个叫芦花沟的地方。

许城听到这儿,蓦地抬了眼。江州就有一片滩涂,叫芦花沟。不过,这样的地名在长江流域有很多处。

董奇说:“我当时也觉得吹牛逼,但他说了那警察的名字,编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名字有印象吗?”

“酒喝得稀里糊涂,哪儿还记得,但肯定有个渠字。我就记得,芦花沟,什么渠。不是有句诗么,‘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所以那个渠字,我记得很清楚。”

*

四月一日那天,许城开车载着姜皙姜添一道回江州。

李知渠的线索,他在半月前通知了江州警方。走流程、申请,各项手续繁琐地办完。一周前,卢思源告诉他,已正式对芦花沟进行搜寻。如果顺利,一周内能找到人。如一周后无果,人力物力也不足以支撑继续翻找。

车快到江州高速口,许城接到卢思源电话,开头的沉默叫他预感不好:“没找到?”

“嗯。局里加上社会搜救队,二十几号人,翻了六七天了。明天就放假了,今天要是找不到……我怎么跟肖老师交代啊。她好不容易有了点希望。许城,这线索有没有可能不对啊。”

许城只说:“还没到最后一刻,再找找。”

放下电话,姜皙看了他一眼。

他说:“一个案子。”

姜皙问:“结果不好吗?”

“现在还说不准。”

下了高速,驶进江州城区,姜皙变得有些紧绷。自从离开,她一次都没回来过。整座城市于她熟悉又陌生。

江上在修长江大桥,尚未建成,汽车乘轮渡过江。快抵岸时,姜皙望着一个地方出神,侧脸落寞。

许城顺她目光看去,是下游的陵水码头,在青碧的江水和翠绿的岸之间,一小点米白色。那是当年他们的船停靠的地方。

他说:“陵水码头还在用。”

姜皙将目光移开,没有落向他。

汽车行驶上岸。

老城区没什么变化,沿江大堤,凉溪桥船厂,废弃钢铁厂,秋杨坊,秋槐坊还是老样子,有的地方更破败了,有的翻了新,只有树木更加茂盛。

新城区则大变样,高楼林立,崭新宽敞。

许城和姜皙商量好了,她暂住姑姑家。姑父刘茂新多年前心梗去世后,许敏敏一直一个人。表姐发展不错,前几年给她买了套电梯房。

许城说回到江州,变数更大。留她和姜添住酒店,人多眼杂,怕生万一。

姜皙本不想住,但考虑安全,又想着只住一晚,便同意了。

遇到行人过马路,许城放慢车速停下,姜皙又盯住窗外。

许城一眼便发现,那是去年冬天他和卢思源经过时刺了他心里一道的地方。曾经的游乐场变成了大工地。摩天轮伫立的地方如今站着一个高耸的黄色塔吊。

姜皙抬头茫茫望,黄色的塔吊映着灰蒙蒙的天,光线刺得眼睛疼。

许城心里也不痛快,手指捏着方向盘,几度张口,却说不出话。直到身后车辆鸣笛,他才发现人行道上已无人,启动了车辆。

许敏敏家小区在老城和新城交界处,是个平民化小区。进去前,姜皙坚持下车去买了点水果和礼品。

许敏敏早就等在家里,热情地开门迎客。

十年前,她只见过姜皙一面,这些年过去,早记不清。

这次听说许城假期居然回江州,还带女孩子回来,做姑姑的欢喜得不得了;又见这姑娘生得白净标致,温柔安静,更是笑逐颜开:“西江,路上累不累呀?肚子饿不饿,还没到饭点,先吃点零食好不好?要不还是先喝水……”

姜皙略局促地抿抿唇,一面又能感受到许敏敏的暖意,一一回答:“不累的。也不饿。谢谢阿姨。这次过来借住,给您添麻烦了。”

许敏敏喜欢得直夸:“这孩子怎么这么有礼貌?麻烦什么呀,不麻烦。平时家里就我一个人。你们来,我还开心呢。这是添添吧?添添,想不想吃水果呀?”

姜皙意识到,许城早都跟许敏敏将两人介绍好了。

她拉了拉姜添的手,低声:“叫人。”

“阿姨好。”姜添很规矩地微微鞠躬,瞄一眼茶几上的果盘,说,“我想吃香蕉。谢谢阿姨。”

“真有礼貌。”许敏敏开怀大笑,给他拿香蕉。

才坐下,许敏敏问:“小城说你是江城人?江城好,跟江州离得近,风俗习惯也差不多。”

姜皙冲她微笑:“嗯。”

“你家里……”

“姑姑。”许城打断,“她就是我一个朋友,你别调查户口了。把人吓着。”

许敏敏心想,什么朋友?你小子还想糊弄我?看你那紧张样儿?没出息!

可转念一想,或许两人还没戳破那层纸呢,她可不能给她宝贝侄儿扯后腿,遂笑道:“行,我话多。你们年轻人聊,我去菜市场买菜。西江,添添,想吃什么呀?”

姜皙摆手:“阿姨不用麻烦,我们自己出去吃好了。”

许城却看着她:“你想吃什么?我姑姑手艺很好,地道的江州菜全会做。”加了一句,“阿皙,她一片心意。”

这称呼,叫姜皙滞了滞,像是到了这一刻,才终于回到江州,回到记忆中的故乡。

她清黑眼眸怔愣地看了看许城,才转向许敏敏,说:“添添喜欢吃鱼。我的话,特色蔬菜就好了。”

许城说:“姑姑,她喜欢藕带跟芦蒿。鱼要桂花鱼。她讨厌鱼刺。”

姜皙垂下眼帘。

许敏敏瞧瞧两人,眼中放光:“好!”

许敏敏走了。

姜皙默了半刻,说:“鱼刺再多的鱼,我也吃的。我早就不挑食了。”

虽然榨菜还是不喜欢。

许城无言以对。

半晌,看了下手表,问:“现在去吗?”

姜皙点头,叫姜添起身。但姜添在看喜羊羊,说不愿意出去玩。

姜皙说:“不是去玩。是去接哥哥。”

姜添立刻关了电视,乖乖起身了。

许城给许敏敏打了个电话,说带姜皙他们出去转转,晚饭前回来。

旧殡仪馆在老城郊区,一路过去,城市消退在身后,涌出大片的水塘、矮屋和农田。正值清明,公路两旁的农田里,油菜花开出大片大片的金黄,像巨大的金色地毯。

清明分明是愁绪纷飞的季节,可油菜花不管那么多,照样那么艳丽灿烂。

到了殡仪馆,三人一道去寄存处,接待的工作人员是位五十来岁的大妈,正在座位上拿电脑追剧。

许城说明来意,要取骨灰。

大妈掀起眼皮:“谁的?存单有吗?”

许城把单子和寄存费收据一起递给她。

大妈一张张看着,皱眉:“这都快十年了吧?你们这些人也是心大。”

许城还没开口,姜皙低低说了声对不起。

大妈起身,走进存储室去。等她出来时,手里捧着个灰黑色的盒子。姜皙的目光一下胶上去。

大妈看两人的眼神变得奇怪。许城给她的单号上是数字编号,但她进去取骨灰时,能看到死者名字。

她说:“这是你们什么人?”

许城说:“朋友。”

对方挑了下眉:“这人……”她似乎想评价什么,想想人都死了,话又吞回去,继续看她的电视剧。

姜皙盯着那小小的朴素的木盒子,轻轻触碰一下,盒子老旧了,覆着一层薄灰,木头上有碎裂的漆皮和干纹。

“阿姨,您这里有更好一点的骨灰盒吗?”

姜皙给盒子里的灵魂换了个更厚重精致的黑色骨灰盒,腾挪骨灰时,她打开盖子,发现人的骨灰并非全是灰白色的粉末,还有小的骨头碎片,但分辨不出是哪个部位。她将旧盒子里的灰刷干净了,盖上盖子,抱起来。

许城始终看着她。

她一手捧着盒子,一手抚阖着盒顶,低语:“哥哥,我接你回家了。”

她望住许城,眼瞳湿润,挤出一个微笑,说:“他好轻啊。”

许城眼圈红了,克制着深吸一口气,说:“我们走吧。”

姜添茫茫然跟着两人走向汽车,回头看看,终于焦急地问:“哥哥呢?我们不是来接哥哥的吗?我怎么没看见他?”

姜皙停下,看着怀里的骨灰盒:“这里。”

姜添愈发疑惑,急道:“为什么哥哥在盒子里面?盒子里面都是灰。哥哥那么大,装不进盒子的!”

姜皙说:“添添,哥哥已经死了。我和你说过的。”

姜添怔了怔:“死了?”

“死了。早就只剩我们两个人了。你懂吗?”

四月初的栖雁山,草木茂盛。今早下过细雨,山间一片水洗的嫩绿。空气清新极了,大自然丝毫不管不顾人间是清明。

进山的公路年久失修,水泥地如蛛网般裂开,缝隙里生着一丛丛新草野花。

栖雁山以前是姜家的地产,一把大火烧掉后,江州人嫌这块地晦气,无人愿意开发。这片离老城近、新城远,久而久之,就荒废掉了。

沿着坑洼的水泥路颠簸两三公里,姜家宅子废弃的大门映入眼帘。大铁门残缺断裂,只剩底座骨架,锈迹斑斑。门柱上的意大利瓷砖业已剥落,裸出灰色水泥跟红色底砖,缀着牛皮癣一样的青苔。

驱车直入,车道上荒草丛生,原先的草坪长满野草和灌木。路的尽头,姜宅已成一座巨大的废墟,断壁残垣。

许城十年前来时,这儿是一处冒着青烟的黑色巨洞。

但十年时光荏苒,青色的杂草、苔藓、灌木从废墟上生长,入侵。部分掩盖了烧焦的痕迹,在春天里,青与黑的撞色,竟有种落寞而盛大、荒凉而又有生机的冲击感。

姜淮曾住过的东院,甚至长出了一株巨大的枫杨。

那棵树生长得野蛮,树枝朝四面八方舒展,看着很蓬松。

姜皙望着那株树,喃喃:“那是什么树,居然长那么大了。”

“枫杨。”许城说,“这种树长得很快。十年了。”

姜皙又朝西边看了眼。姜宅外的小西楼也烧掉了,但损毁不如主宅严重。残壁上铺满了爬山虎,肥大而嫩绿的叶子在春风中簌簌摆动,像湖上的波浪。

许城说:“想去那边看看吗?”

姜皙摇了摇头:“早点弄完回去吧。你姑姑专门做了晚饭的。”

宅子东边的山坡上,先后埋了姜淮的奶奶、妈妈和爷爷。姜淮以前说,要是哪天死了,要跟妈妈埋在一起。

三座墓,常年雨打,无人修护,已变成小小的土包,青草遍布;鸡矢藤、络石藤满地爬。

许城问姜皙,想把姜淮的骨灰放在哪个位置。姜皙指了妈妈墓山脚下,许城点了三根香,拜了拜,拿铁锹铲土。

春天土松,挖土并不吃力。

姜皙脚不方便,有些艰难地跪下,叫姜添也跪,在一旁烧纸。

姜皙往火中丢着纸钱,说:“哥哥对不起,我以前的手机丢了,连你一张照片都没有。也不好给你立碑。你不要怪我。”

许城没讲话,沉默地挖坑。很快挖出一个深约半米的小坑出来,他扶立着锹,说:“可以了。”

她的脚不好起起跪跪,干脆手脚并用地爬过去;许城眉心一蹙,别过头去,盯着山坡下破败的姜宅。

风吹着那株枫杨。

但脚下的人没有动静,许城回头,姜皙跪在那个坑边,怀抱着骨灰盒,身子保持着蜷缩的姿势,肩膀在发抖。

她说:“哥哥,你是不是一直在怪我,所以,十年了,从来都不到我的梦里来?”

许城嗓子一瞬发紧。他稍稍躬身,伸手,风吹着她的发丝,撩到他指尖。他想摸摸她的头,可指尖悬在她头上,迟迟未落。

而脚边的女孩身子开始剧烈颤抖,深深低下头去,泪水滑落的那一秒,许城忽然跪下去,护抱住盒子。她那几大颗清泪砸在许城的衣袖上,没沾到姜淮的骨灰盒。

“还好。”他说,“姜皙,不能滴泪到逝者身上。”

“哦,我不知道。”姜皙赶忙胡乱擦眼睛,她小心将盒子放进土坑,往上头覆了层泥土。良久,嗡声说:“可以了。”

许城拿锹将挖出来的泥土填回去,姜皙又爬回墓前,继续烧纸。

许城在周围挖了些新土,将墓垒得更高一些。不然再过几年,要变成平地了。

姜皙磕了三个头,说:“添添,给妈妈和哥哥磕头。”

姜添乖乖放下纸钱,咚咚咚磕了头。问:“哥哥死了,变成灰了吗?”

“嗯。”

“姐姐,有天你死了,也会变成灰吗?”

“嗯。”

姜添皱了眉,很忧愁。

姜皙又说:“添添,你也去给墓上添几锹土。”

“哦。”姜添起身,许城将铁锹递给他,告诉他挖土了置于墓山何处。姜添点头,给他教明白了的事,他向来都做得很好。

许城走到姜皙身边,也跪下,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

他拿了纸钱,散开了,往火堆里扔:“姜淮,我早些年想过,把你的骨灰迁过来。但又觉得,你应该想等姜皙来做这件事。现在好了,入土为安。她也活得很好,你放心吧。”

姜皙手中的纸钱已烧尽,看着火堆里纷飞的燃烬出神。

许城将最后一小摞纸钱放入火中,说:“姜皙,姜淮不会怪你的。他恨我,但不怪你。”

她木然地说:“你怎么知道?”

“姜淮死的时候,我在。”

姜皙扭头,眼瞳微瞪。

“他那时想去找你,想带你走。他不放心你。”

一瞬间,仿佛世界都静止了。火焰毕剥声,鸟鸣声,全都消失。只有风吹着那株枫杨树,呼啦啦,呼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