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周末, 市检察院大楼显得空荡。

那位女检闲聊的语气,问:“许队经常来我们这边吧?”

许城说:“常来。被调查是第一次。”

“查清楚就没事了。”她说,“你跟一二部的比较熟?我们是三部的。”

“哦。”

女检察官还要聊, 看到为首的眼神,没再开口。

后者说:“许队, 我们没见过,但通过一次话。”

许城记性好。这一提示, 想起来了。

大概半年前, 接过一个不认识的检察官电话, 说是王检手下,有个小案子打个招呼。许城客气婉拒。

“袁检察官?”

“难为您贵人, 还记得我。”袁林推开一扇门, “请进吧。”

许城坐在被审的位置;女检挺客气,给他倒了杯水。

“谢谢。”

袁林则气势十足,翻开材料直接审问:“跟姚雨怎么认识的?”

“江州扫黄。”

“她来誉城后, 怎么联系上的?”

“偶遇。”

“你们常联系?”

“对。”

袁林表情讽刺:“一个警察,跟一个妓女常联系?”

许城不喜欢他用这种词汇形容姚雨, 事实上, 系统内部文件也早已不用此类词汇。

他说:“我不止跟她一个曾经的性工作者常联系,我的线人里有七八个是你口中的妓女。不仅如此, 我常联系的还有蹲过局子的, 坐过牢的,一堆案底的,稀奇吗?”

袁林没吱声。

“你们院多久没规范审讯用词了?‘妓女’这词没问题?你说的这个‘妓女’, 从去年就规规矩矩地上班了,是问真传媒的优秀员工。还给汪婉莹案提供过重要线索。”

许城讲话不带情绪,但跟巴掌似的打了袁林一脸。

连那女检察官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又看了袁林一眼。

袁检冷哼一声:“许队不愧干刑侦的, 审讯功夫厉害,坐在被审的位置嘴皮子也是不吃亏的。”

许城无笑意地一笑:“懂流程,自然熟练些。你要有证据直接拿出来,大周末的,耽误人时间。”

“行。我们接到姚雨的叔叔婶婶实名举报,他们听姚雨说过,她跟一个警察,叫许城,有不正当关系。”袁林声音提高,“姚雨没有断过卖.淫活动,你是常客。最近姚雨想要一大笔钱,用这件事威胁你。紧接着,她就被杀了。”

袁林举起一份摁了红手印的实名举报信,扬了扬:“两位亲自赶来誉城举报的。”

许城说:“证据。

举报人的这些描述里,每个节点,都需要大量证据支撑。姚雨怎么跟他们说的,微信?短信?写信?电话?还是面谈?他们但凡提供一点。

怕只怕……”许城讽刺一笑,“他们连姚雨的电话号码都没有。在交举报信前,连誉城都没来过。”

许城说准了。

袁林没回应这茬,翻出一张纸,举起:“你在2014年11月x日夜间,给姚雨转了700元,为什么转这笔钱?”

许城实说了那天情况,道:“她太小了,我不想她继续这么下去。”

女检有些动容。袁林直接冷笑:“编这种话,谁信?分明就是嫖资!”

许城没说话了,他眼睛隐匿在暗影里,深不可测,盯着袁林。

这事儿是针对他来的。特地选在周末。许多人,都不上班。

所以邱斯承这么急着“谅解”,放他出来。

“那天,我先出了公安局停车场,上高架,到老街区。遇到姚雨,停车,路边停车要收费。姚雨那晚的账单可能就那七百。但我那一晚的账单,有高架过路费,沙县小吃账单,转她的七百,不到十分钟的停车费,小卖部烟钱,回程的高架费。”

“我在哪儿嫖?”许城问,“沙县小吃大堂档口?”

“路口有摄像头,小吃店也有。我是一个人先走的,还是跟她一起走的。去查。”

*

中午,邱斯承给张市宁打了个电话,还是那句话,许城没找到数据卡,应尽早对他下手。

上次,他给他刹车动手脚且失败后,被狠狠训斥一顿。

张市宁那拨人跟邱斯承不一样,都在系统内,知道内部有内部的行事方式。杀掉许城这种在公安系统内职位高阶且荣誉丰厚口碑极好的刑警,先不说难易问题,后果很难兜底——可能会引发内部严查。

所以他们始终迟疑,而转从名誉下手。

张市宁说:“再观察一段时间,看看效果。”

邱斯承冷道:“行,拖吧。等他找到数据卡了,到时,那位可别后悔。”

*

姜皙起初并未太担心,她相信许城能顺利解决问题。这事无关案子,应是内部摩擦。

但她坐在家里不安,想来想去,写了封信。

写完又觉得矫情,自己都脸红,心想他要是回来得早,就不给他了。

可到了下午,许城还没回来。

而网络上,再次出现负面爆料。一对自称姚雨亲属的中年夫妇居然发文控诉许城嫖.娼且疑似灭口,所谓明星刑警,背地里奸人一个。此文一出,引发轩然大波。事情太大,涉及官方,没多久就触发了平台的网络信息安全机制,直接删了贴。

但事情扩散出去,一部分网友瞬间被“正义感”点燃,冲锋上阵,言辞不堪入目,有发酵扩大趋势。群里到处传,连黄亚琪都发了语音来询问。

与此同时,之前的“滥用职权”、“暴力执法”、“殴打市民却未拘留走后门”的消息也全散布出来。

姜皙被网上信息轰炸,满屏辱骂,不忍直视。

她知道,部门有舆情应对措施。可今天周末,恐怕无法及时处理。而许城早已是三番四次深陷舆论漩涡。

她立刻给易柏宇打电话,问蒋青岚的联系方式。她媒体资源厉害,或许能帮忙。

易柏宇说好。

姜皙等了好一会儿,易柏宇没回复。她焦灼地再要打,易柏宇拨过来了。

蒋青岚不同意易柏宇将自己的联系方式给姜皙;她不愿帮忙。易柏宇说,她原话是,她对许城非常失望。

姜皙兜头一盆冷水,心都凉透。她原只担心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阴谋论,搅动舆论;可蒋青岚这样有思考能力的人,竟也会信?

“她怎么能信这种话?”姜皙厉声,“一面之词,毫无根据!”

“我也这么说了。但,她不肯。”

姜皙忍住发抖,立刻问:“你能联系到他领导吗?算了,我给他副队打——”

“他领导应该知道了,会处理的。你不用太担心。就是……”

“就是什么?”

“不知道幕后主使会下多大的力气去弄他。”

姜皙呆了呆,咬牙,问:“做线人,时机到了吗?”

那边刚好同时开口:“西江,你还考虑做线人吗?”

邱斯承上门后,姜皙找过易柏宇,具体问了再做线人的事。

易柏宇为保成功,那时在等时机;现在,他说:“你如果愿意做,刚好机会到了。”

*

房间没有别的光,只有头顶吊着一盏灯。

许城偏了偏手腕,下午四点了。

袁林装腔礼貌道:“抱歉。查记录需要些时间,辛苦许队再等等。”

许城说:“没事。管饭就行。”

有人敲了门,对袁林说:“电话,找你的。”

袁林回到办公室,刚拿起听筒:“喂?”

“你谁手下的?!院里哪个人教你这么做事?”

“您哪位?”

“范文东!”

袁林蹲了下,微笑:“范局,我们收到实名举报,按规程办事。嫖.娼是……”

“嫖你爹。”范文东说,“跟我讲规程?怎么办事我比你清楚。你们要这么搞是吧?以后一项项规程,我全给你们讲清楚。”

“啪!”电话挂了。

袁林哪被人这么骂过,脸皮涨成猪肝紫。气还没顺过来,手机响了。是一部的领导。

他察觉不对,接起来,果然兜头一声厉斥:“谁教你这么办事?找领导批示过吗?!啊?”

袁林紧了腮帮子:“那对夫妇带了举报信来闹事,我这不是怕事情捅出去,先安抚一下。我也没怎么样,就让他配合交代……”

“配合?人给你配什么合?一封举报信,证据影儿都没有,你把人往审讯室里抓?你脑子里想什么?两边提前报备过、通知过吗?”

“流程……”

“内部人员有内部人员的流程,你给谁充楞?”

袁林闭嘴半刻:“现在网络流言四起,咱们调查清楚,也好给公众一个交代。”

“你不是在审讯吗,网络的事你怎么知道,背后长眼睛了?”

袁林噎住。

“赶紧把人给我放了!你的事,周一再算。”

袁林重回审讯室,许城眼皮一抬,抬出一道深褶。

袁林莫名觉得,他料到了。

接着,许城说了句:“看来,晚饭是吃不成了。”

*

下午四点的太阳挂在西边,照着翠山上茂盛的黄角树。

姜皙走到邱斯承家大门口,院子大门特意为她留了条缝。她试着摁了下手机快捷键,拨通易柏宇号码,立刻挂断。

微吸一口气,将手机静音,穿过那条缝。

沉重的大门吱呀一声在她身后阖上。姜皙惊了道,抬头见玉兰花灯上一个摄像头正对着她。

院子很大,有花圃,树丛,游泳池。别墅本体大小适中,是栋二层洋房。纯白色,像姜家小西楼。

既来了,她并未迟疑,穿过鹅卵石小道走到门前,尚未抬手,门被拉开。

邱斯承一套白色休闲服,冲她微笑:“你来了。”

姜皙嗯一声,上前一步,脚陷入松厚的玄关地毯里。毯上放置一双白色软拖鞋。

姜皙蓦地想起一段久远到她以为忘了的片段——他抓着她右脚,掌心的触感恐怖而诡异。

她无声地换了鞋。

“坐。”邱斯承将她往客厅里领,一手扶她背后。姜皙偏身躲过。

邱斯承也不恼,坐到沙发上,给她倒了杯刚泡好的红茶。

姜皙坐在对面,不碰茶杯。

“喝茶。”

“我不渴。”

“怕我下药。”

“嗯。”

她说得直接,邱斯承一笑了之。

姜皙稍稍打量,客厅很大,中央是高档的白色沙发组,一面落地窗直通绿地和游泳池。另一面是餐厅,窗外绿意盎然。

这装修与布置,像姜淮曾住过的东楼。

“觉得亲切吗?”邱斯承歪头,手撑沙发靠枕,食指戳了下金边眼镜架,“你哥哥审美很不错。我曾经按我喜好,装修过一个房子。我岳父说,暴发户风格,丑到无处落脚。哈!我不像你和你哥哥,钱里头泡大的,比不了。”话一转,“你喜欢这房子吗?”

“我可以把一楼的娱乐房重装成画室,和你以前的一模一样。你一直在里面画画,你要不想,不画也行。干什么都行。”

邱斯承向前俯身,眼里迸发出热烈的光彩。

姜皙说:“我不是来跟你讲这个的。”

邱斯承往沙发里靠,勾笑:“那你来干什么?”

姜皙按着计划里的言辞说:“是你搞的鬼是不是?”

茶几对面的人耸了下肩。

“你冤枉不了他的。”

“我知道。就想给他使点绊子。陷害这事儿,我们擅长。也知道组织里最烦什么,最讨厌什么。这次不行,下一次;下次不行,再来。积毁销骨。时间久了,避嫌也得避了。我很有信心,看到他疲于奔命狼狈不堪的那天。”

姜皙不言,想起早上分别时,许城和她说的话。

心突然很疼。

她按计划做出彷徨模样,轻声:“你,不能放过他吗?”

她知道不能。因为许城不会放过邱斯承,绝不可能。

邱斯承狡黠一笑:“我和你说过啊,你来我身边,我放他一马。”

他又何尝不在装骗?

姜皙心中冷笑,一双眼却只露出无助可怜,幽怨而隐忍愤怒地看着他。

邱斯承被她这眼神看着,心跳一滞,一股烈火骤然在身体里猛蹿。

还得是她啊。

他的邪,他的欲,他的渴切,他最原始的功能……归根究底,都得是她。

手机铃声一切打断,邱斯承皱着眉掏出手机,是个陌生号码。

“喂?”

对方说了一串话。

“修什么?”邱斯承起身走到一旁,“想起来了,约的今天。”

易柏宇安排的人来了。如果一切顺利,维修工会进来,邱斯承得带他去楼上浴室。

邱斯承的书房在一层娱乐室旁,祝飞得到的线索是,他与邓坤的交易文件在他书房抽屉底下的暗格里。

姜皙心跳缓缓加速,等邱斯承开门放人进来,她不动声色望了眼书房方向,设想着如果她找东西慢了几步,被下楼的邱斯承发现,她该说什么话,不刻意却又能将他骗过去。

脑子飞速运转时,却听邱斯承冷冷一句:“今天没空。你改天来。”

对方要说什么,他直接挂了电话。

断了。

姜皙的心空落下去,既松了口气,又极度失望。

电话不会打第二遍,不然就太可疑了。

她不甘心,但必须撤了。

邱斯承回来,重拾适才的话题:“所以你怎么选?”

姜皙冷淡了:“我不觉得你会放过他。因为他不会放过你。”

邱斯承嘶一声,眯眼一笑:“那可不一定。目前是僵局,我弄不倒他,他也弄不倒我。你要是很乖,很会哄我,我心里舒服了,带你远走高飞呢,是不是?”

姜皙面上没表现出不信,垂着眼,一副思索模样。

邱斯承起身,上楼去了。姜皙掏出手机,计算他上下楼用时,刚好易柏宇发来一条消息:「撤。」

姜皙飞速回:「稍等。」

计时器显示一分半钟。

邱斯承下来,手里拎着条白色丝缎纱裙,上半部分简约,下头裙摆繁复精致,很漂亮。

“穿上我看看。”

姜皙知道机会来了。可以一试。

她“犹豫”地看了好一会儿,邱斯承蹲在她腿边,眼睛在镜片后散发着痴迷的光:“姜皙,你穿给我看看。那我至少,在今天姚雨这件事上,暂且不为难他。穿给我看看。”

姜皙迎视着他变得邪魔般的眼睛,恶心到无以复加。可也是那一刻,她想到阿文,想到肖谦,想到许城;想到这十年她的颠沛流离。

最终,姜皙说:“去哪里换?”

邱斯承整张脸都散着狂热的红光,嗓子像火:“就在这儿……”

姜皙冷冷把裙子往他头上一推。

邱斯承小心掀下裙子,做了让步:“你去楼上换。”

“你卧室?”姜皙作出警惕状,“我不去。”

邱斯承于是指一侧走廊:“那边有房间。”

姜皙没立刻走,而是又犹豫了,坐在沙发上可怜纠结状、迟迟不动。

邱斯承的心跟悬在钢丝上的独轮车似的,生怕她反悔,所以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最终,姜皙认命一般垂下头,默默拿起那条裙子,起了身,心如死灰地说:“你别跟过来。不然。”

“不来。我等你。”

姜皙知道他一双眼睛在她背后跟随,抱着裙子走得很慢,中途还“迟疑”地停了两下,最终消失在他视线。

邱斯承心情舒畅地伸展了下手臂,手机再度一响。有条消息。

「许城出来了。」

比他想象的快了很多。

看来,还是如张市宁所说,他的位置很牢靠,没那么容易掰动。誉城虽有些人站来他这一方,但有更多人留在许城那一方。他们这些人会想方设法地保他、护他。

是两拨力量的较量。

张市宁给他提过,叫他离开誉城暂避风头,邱斯承不同意。如今看,得细细考虑一番了。

姜皙经过娱乐房,直奔尽头的书房。她迅速锁门,开灯,摁上自动窗帘。她快步到书桌前,拉开抽屉,看见一堆杂物诸如公章、发票、小文件夹,以及几本护照,和几摞美金。

她看到一张小票单,扫一眼上面的内容,愣了愣。

而仔细翻到的几张照片更是惊掉她下巴,她立刻拍下。

但这不是重点,她努力在抽屉里摸索一圈,没有易柏宇所说的暗格。

姜皙本就心脏狂跳,这几秒的功夫,汗都出来了。她疯狂暗示自己冷静,看了下内层抽屉的深浅,又从外头观测。

两边不一致。

她立刻跪下,从抽屉底下去摸,还是没有。

可姜皙还不想撤,阿文,肖谦,祝飞,姚雨,你们在天之灵帮帮我!

明明害怕,恐惧,到了这刻,脑子里空空一片,只想找到那东西。她钻到桌下,身子探去更深。

祝飞!你在天上帮帮我啊!!

突然,她摸到一个开关,在抽屉底下最深处。

姜皙一拉,暗格打开半截,她整个人钻到桌底,屈肘从格子里拿出一个小备忘录,时间不够,她挑了时间最近、字数最多的几页,不管不顾飞速拿手机拍照。可就在这时,门上传来把手摇动的声响。

姜皙惊得心跳仿佛骤停,竖着耳朵听,一边迅速将所有图片删除。

他敲门:“姜皙,好了吗?”

姜皙脑子疯狂转动一秒,利落而迅速地将文件塞回去,暗格关上。人迅速从桌底爬出,胸前背后全是热汗。

她声音柔软而微颤:“还没有……等一下。”

敲门声没了。

姜皙知道这裙子不换不行了,她快步走到沙发边,脱下薄外套T恤,拿T恤把前胸后背的薄汗擦干净。深呼吸着脱下长裤,解开裙子的腰带和拉链,刚钻进裙摆,感到窗帘缝隙里有光影晃动。

姜皙立马将裙子拉起,回头一看,邱斯承的眼睛嵌在细细一条窗帘缝里,镜片上折射着户外阳光。

姜皙吓得魂飞魄散,下一秒,落地窗被拉开。邱斯承掀开窗帘,室外的阳光倾洒而下,很快又被窗帘遮挡,只剩一条光芒。

姜皙衣服还没完全穿好,后背露着,雪白的肌肤因惊慌而泛出点点粉红。

在他眼里,是美不胜收。

邱斯承一步步朝她走近,经过沙发时,捡起她残落的裤子,捧到面前狠狠地嗅。

姜皙心尚在发怵,邱斯承已走到她面前:“转过去,我帮你拉拉链。”

姜皙仍浸在刚才那波巨大恐惧慌乱的余波里,僵在原地没动。邱斯承只当她害羞犹豫,挪步到她身后,贪婪地打量着她雪缎般光滑的背部,他小心捏起她腰间小小的拉链,这次很规矩地没触碰到她的肌肤,怕是亵渎。

可,她腰后一道暗红的掐痕,背上亦有着殷红色的吻痕。

邱斯承慢慢收拢那道拉链。刚进来,她匆忙拉裙子时,他就看到了,她胸口上,红梅般的吻痕。

邱斯承想象着那个画面,她那样的表情,那样的声音,拉链拉到一半,他停下了。

没有多一秒的思考,他突然搂紧姜皙,一张脸埋进她后背。女孩肌肤香软,他血液沸腾,死寂的火山岩浆滚动。

姜皙惊骇地尖叫一声,拼命挣扎。可邱斯承的手紧锁着她,将她一把摁在书架上。

她眼睛在书架上搜索,找准一本最厚的书。

她还来不及砸人,不过半秒,没了。

身后的人手臂收得极紧,大口喘气,不再多动弹。

姜皙毛骨悚然,但也知那本厚书没必要了。

她立刻挣脱,跑到沙发边和他拉开距离。

邱斯承胸膛起伏,满脸潮红,眼镜片后,一双迷离的眼睛闪着诡异的光,缓缓聚焦在她身上。

刚才那一刻,已是他十几年来没有体验过的滋味。

可,为什么她偏偏不能是他的。脑子里一瞬涌起无数的想法,他想把她永远关起来,关在这个屋子,为他一人所有。

姜皙咽了咽嗓子,说:“我要走了。”

邱斯承恢复了点理智,又变得嬉笑模样:“抱歉,我太喜欢你,不能克制。不过我也没算伤害你对吧?”

姜皙不答:“我要走了。”

邱斯承对今天她的到来,已很满意,摊摊双手:“没人拦你。”

“我要换衣服。”

邱斯承笑:“你换啊。”

他不动。

姜皙就知道,经过刚才的事,她是不可能安全换掉这身裙子的。

“送给你的。你可以穿回去。”他故意看她笑话。

姜皙内心只斗争一秒,认为不必跟他较劲,先离开这儿再说。她一声不吭,拿起手机和衣服就往外走。

邱斯承跟她身后,拉她怀里的裤脚:“把你的衣服留下。”

姜皙断然拒绝:“不行。”

“不换,就把裙子脱了。”他不由分说一扯,裤子口袋里掉出一小块折叠的信。信上写着“许城”。

姜皙今天在家忙乱时,不知觉把信塞到裤子里。她一惊,要去捡,可腿脚不方便,他一下捞起那信,展开。

姜皙知道抢不过他,又怕争抢中和他有接触,他做出奇怪举动。她不动声色捏着手机,只待如有意外,立刻摁快捷键。

邱斯承饶有兴致打开那封信,猜测是小女生的无聊恋爱心思,但看着看着,讥讽的笑容尽数散去。

他一字一句看完,脸色吓人。但他将信纸折好,交还给姜皙。

姜皙伸手去接,邱斯承捏着信纸,没松手。他眼里闪过一丝毁灭般的恨意:“蠢呐,姜皙,你信里写的世界,不存在。你等着,亲眼看着,许城下场会有多惨。”

姜皙不跟他嘴炮,只想安全撤离。她猛地抽回信纸,大步走去门口。

邱斯承站在原地,冷冷看着她。

这个从来不多看他一眼的女人,深爱着许城,从多年前到现在,甚至在十年间,从未变过。

他看着她换了鞋,摁了院子开门摁钮,走出大门。外头的阳光洒进来,像当年她画室里倾洒的光芒。门关上,光消失。

他眼中寒光一闪,突然冲上去,一拍墙上的摁钮。

姜皙刚走下台阶,见庭院刚自动打开的大门停住,开始阖上。她一愣,回头,邱斯承从门里出来,阴沉着脸朝她走来。

姜皙立刻摁下手机快捷键,朝院外跑。可她的脚拼了命也跑不快,而庭院太大,鹅卵石道太长,就差一点,她一瘸一拐,眼睁睁看大门在她面前紧闭上。

邱斯承已追到她面前,一把掐住她下颌:“我给过你机会,你不要。姜皙,以后你永远留在我这儿。”

姜皙猛喊一声救命!可别墅相隔甚远,没人听得到。

她转身就跑,被他一把剪住双手腕,猛地打横抱起,走到游泳池边,一下将她抛进去。

她整个人、手机、衣服,全落进池子里。

游泳池原水深1.5,可这段时间接连暴雨,没清理,深到1.8米。

姜皙不会游泳,拼命挣扎。不干净的池水雨水混杂物往耳朵、鼻子、嘴里灌。

脚找不到落点,头找不到空气。

空气……

她本能拼命吞咽,可只有稠密、结实的水往鼻腔里灌。恐怖的窒息感攫住了她,脑子充血,眼睛模糊,肺部爆炸。

一如当年。

水中有什么?枯叶,树枝,震荡的池水像碎掉的玻璃。夏天的蓝色,绿色,揉碎了在头顶的池面上震荡。

许城,她看到了多年前初见面的许城,白T恤,立在满世界绿色的门框里,一身的阳光。

她看到今早在楼下,绿树成荫的楼下,许城,仰着头,朝她笑。

许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