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领着几个侍卫, 步伐矫健三两步跨上台阶。
“云钦!”
人方才站定,温夫人便已经激动得快要落泪了,上前搀扶住他下跪拱手的臂弯。
“快起来!娘的儿啊, 几年没见, 如今你总算是回来了。”
“都是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少年…不, 应当是男人了,他抿唇道都是他不好。
乍听这磁闷的声音, 纪绾沅吓了一跳。
定睛看去,这温云钦比起数年前长高了不少, 不仅仅是长高了,许是在沙场历练过,他的身形看起来魁梧了,站在面前, 给人英武不凡的感觉。
他墨发高束, 面容俊朗,一举一动,利落干净, 人晒黑了一些, 看起来稳重很多,又平添了几分陌生的坚毅。
与她印象当中那个总是走到她前头, 倒过来与她面对面,抱臂歪头逗她笑的少年相去甚远了。
嗯……好陌生哦。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在外面, 娘总是不放心,如今回来,娘的心里可算是踏实了。”
温夫人没忍住抹了抹眼泪, 脸上的笑意还是在的。
纪绾沅适时上前虚虚见了一礼,依着身份规矩道,“小叔安好,欢迎小叔归家。”
温云钦起身后,视线从温夫人那边平看过来,见她梳起的妇人发髻,目光不易察觉的微微顿住。
面前娉婷玉立的女郎容颜娇美如旧,只是时过境迁,她而今已得偿所愿,是兄长的妻子了。
“…嫂嫂客气了,都是一家人。”温云钦回神,对着纪绾沅尊称露笑。
见男人展颜,从他的笑容当中纪绾沅找回了一些昔时的熟悉感,心中的陌生微微吹淡。
她也对着他回以一笑,并且道,“前些时日婆母得知今日小叔归家,特地命膳房做了好多菜,托小叔的福,我也能尽情尝个遍了。”
纪绾沅对他似乎没有隔阂,跟之前差不离一样的。
温云钦心中略松,笑着刚要接纪绾沅的话,却骤然被不远处传来的一声云钦给打断了。
与此同时,一道锋利的目光落到他的身上,循着这莫名被人审视的感觉看去。
不远处站着的,是他的兄长。
“……”
走在前面的温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出去几年,瞧着有长进了。”
“父亲。”温云钦喊了一声,又见礼。
“这要多亏了兄长。”温云钦朝后看去。
兄弟两人的视线于空中交汇。
“大哥。”温云钦先叫了一声。
“嗯。”温祈砚依旧是惯常的言简意赅,只微微颔首以作回应。
纪绾沅在旁边看着,忍不住撇了撇嘴。
这温家兄弟二人,身量身形差不离的伟岸高大,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温云钦热烈开朗,爱说爱笑,温祈砚寒冷如冰,平日里话都没两句。
她正在心里如此想着,抬眼撞入男人的深眸。
她唇边的笑意瞬间收敛,他又看什么看,眉头还在隐约之间蹙起来了。
莫不是她做错什么,又招惹他了?
喜怒无常的狗男人。
见纪绾沅脸上自转过来后所剩不多的笑意彻底消失殆尽,温祈砚忍不住在心中冷笑。
对着旁的男人她倒是仰着脸笑,还有心思逗趣,与他对上不仅不笑,一句话都没有了。
“好了,去正厅说话吧。”温母讲那边还有不少前来迎接探望他的亲戚叔伯。
纪绾沅不想掺和温家的热闹,刻意落在后面走,能拖一会是一会。
没想到温祈砚居然也不在前面走。
两人保持着一前一后的距离。
她察觉到了以后,刻意越发放慢脚步,不防备他也走得很慢。
这会子,两人竟落了前面三人一截距离。
相对于应付温家的亲戚,她更不想跟喜怒无常的狗男人独处。
当即决定加快步伐,却在快要越过他之时,被他给拉住。
纪绾沅,“?”
前面最先察觉到两人动静的是温云钦。
他微微侧头看过来,视线落在他历来清冷自持的兄长扣住女郎手腕的动作上。
温母见状,笑着让他别在意,温父也十分乐见其成,两人领着他离开。
都走了,又只剩下两人。
纪绾沅略是没好气挣扎,“温祈砚你要干嘛?”
见她没有要走的意图,男人松开了她的手,瞧着眼前人展露不耐的面颊。
“钦弟归家,你很高兴,是吗。”
这句话透着微微的笃定,而非疑问。
纪绾沅却觉得他这句话问得奇怪,“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高兴了。”
“你对着他笑,还同他攀谈甚欢。”
纪绾沅越听越认为他有病,抬脸对上男人略显沉郁的面庞,她忍不住,“我那只是同小叔问安而已。”
就算是她真的高兴,又关他何事?他不是厌恶她吗?做什么这样在意?
“是吗?”男人冷笑,“只是问安需要说那么多话?”
方才嫁进来的时候,她也装模作样对着他笑过,眼下再看她对旁人笑,怎么看怎么觉得她先前的笑容虚伪。
“你有病。”纪绾沅被他噎了,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呛回去,丢给他一句,“建议你去大内下帖子好生找太医看看脑子和眼睛吧!”
说完她冷哼一声抬脚就走,却被男人给捏着手腕拽回来。
“温祈砚你捏疼我了!”纪绾沅去扳掐他的手掌,瞪着他,娇声怒斥他松开!
“纪绾沅。”男人语调幽冷称呼她的名讳。
便是手背已经被她挠破出了血丝,依旧毫不在意。
他看着她的脸警告,“你如今是我的妻子,云钦尚未婚配,你离他远一些。”
听罢,纪绾沅还有哪里不明白,敢情他认为,她跟温云钦之间有什么是吧?
这个疯子。
她瞪大眼睛,回击男人,“你内心龌龊,看什么都龌龊!”
这种事情便是争吵,又是在温家大院长廊之下,纪绾沅也不敢太大声,因为不光彩。
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的话,她真是恨不得从他身上剜下来一块肉。
看着她咬牙切齿,张牙舞爪的愠怒模样,温祈砚心中不悦并未消散,反而郁堵得厉害。
两人僵持许久,他方才松开她,而后也没等她,直接走了,看着离开的方向是去南书房了。
“小姐……”翡翠连忙上前。
纪绾沅气得呼吸不平,看着男人玉骨颀长的背影骂了一句衣.冠.禽.兽,斯文败类!
被温祈砚弄得心情很糟糕,纪绾沅实在没有什么心情陪着笑脸去应付温家的那些亲戚,反正早晚都是要和离的,她干嘛要虚与委蛇。
让小丫鬟去给温夫人回话,说她身子骨不舒坦,便回了庭院。
踏入内室,纪绾沅坐着缓了好一会,还是觉得很气,看到不远处温祈砚的物件,她让人挪走。
眼不见心不烦。
这样的时日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
转念又觉得她眼瞎,忍不住捶胸顿足。
“……”
温夫人乍听纪绾沅说身子骨不舒坦,连忙叫人去请了郎中。
旁边的那些亲戚也说要来看她,别真的出什么闪失,可全都被温祈砚拦下了。
道他去看就好,让众亲长不必劳动。
旁边的老妈妈们在温夫人的嘱咐下另外备了饭菜送过去。
温云钦瞧着温祈砚离开的背影,扫过对面空的两个席座,忍不住问了温夫人,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你在家待几日便知道,你嫂嫂和你兄长三天两头总是闹。”
温云钦惊讶,“闹?”
如果是纪绾沅闹倒也情有可原,但想到适才过来时温祈砚抓住她的手腕…
看起来不像是她在闹,反而是兄长。
可兄长的言行举止一直平淡无波,会闹么?
“是啊,从成亲那一日就没安宁过,别担心,过些时日又好了。”
温夫人给他夹菜,让他多吃一些,说他在外受苦了,看起来消瘦了不少。
温云钦不好再问,只能压下心中不解,只是又看了一眼门口,“……”
没一会,便有叔伯找他吃酒,只能回神应对。
纪绾沅的确是饿了,刚要叫翡翠去吩咐小厨房,便见到某个她厌恶的男人提着食盒进来。
两人的视线对上,她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愤愤别过脸,留给他一个愤怒的侧脸。
见她还在恼,温祈砚没说话。
他的视线扫向两侧,原本害怕纪绾沅再被欺负而停留的翡翠,碍于温祈砚的威势,也不得不离开退出内室。
人走之后,他把食盒打开,一盘盘摆上桌。
纪绾沅就算是恼,也不会跟饭菜过不去,而且这带过来的饭菜基本都是她爱吃的,既然眼下就能吃,何必饿着肚子等厨娘做?
所以在温祈砚给她递银筷的时候,她刷一下接了过去,然后低头用饭。
期间他给她添汤夹菜,她也没有拒绝,全然把他当下人使唤。
但吃饱喝足,他的随从青禾把残羹剩菜给收拾好了,纪绾沅方才问,“你来做什么?”
“适才是我口不择言,对不住你。”
他居然这么快跟她道歉了?
呵呵,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内疚,或许就是为了贴近她利用罢了。
“哦。”纪绾沅不咸不淡。
旋即又皮笑肉不笑刺他道,“温大公子,这打一巴掌再给一块糖的招数,对我不管用。”
他不是总爱称呼她纪大小姐吗?呵!
男人瞧着她的小脸有一会,随后起身,绕到她这边来。
温祈砚一靠近,纪绾沅便紧张得不行。
等她回神要走,人已经被他按住了。
不等她怒问,就见到温祈砚捞起她的裙袖,打开药膏给她擦拭手腕——是刚刚起争执的时候,被他抓捏的地方。
感受到一片温凉,纪绾沅没说话。
因为她知道,便是挣扎,这个狗男人也会将她的手给抓回来,就像上次一样。
他的药膏的确更好一些,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的,既能对她有利,那就不必抗拒。
罕见她的乖觉,原本都做好了应对她挣扎准备的温祈砚瞧了她一眼,可纪绾沅甚至都没有回视他。
他抹得缓慢,指腹一直在她的手腕处柔柔打转,倒是挺舒服的。
与此同时,温祈砚再次开口,“都是我不好,叫你受委屈了。”
听到这句话,纪绾沅忽而顿住,眼下的她的确是委屈,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在意他的缘故。
相对于委屈,其实……也不怎么委屈,放在以前她还喜欢温祈砚的时候的确是会委屈,但眼下她不觉得委屈,更多的是愤怒。
他怎么能够怀疑她和温云钦之间有事?他到底是在侮.辱.她,还是在信不过他亲弟?
就算是要佯装在乎她,让她觉得他在吃飞醋,也不至于在她和温云钦时隔多年的第一次见面就这么装吧?
这演技也太浮夸了。
便是要抓她的小辫子,借题发挥,也不等几日,这个男人如今是越发沉不住气了。
纪绾沅在心里暗暗腹诽,却没有接话。
“若你真的恼怒,不如打我两下出气。”
听到一个打字,纪绾沅来了点兴趣,“…真的?”
“嗯。”男人语调淡淡。
纪绾沅的确是想打他,甚至打量着温祈砚要从什么地方下手。
思来想去,她的视线定格在温祈砚的脸上,这是他身上最出众的地方。
见她的视线定在他的脸上,他问,“要打脸?”
“不可以吗?”
他浑身上下.硬.邦邦的,除此之外还有哪里可以打。
“可以。”
说话间,已经上好药膏了。
温凉在她的手腕处蔓延,纪绾沅低头吹了吹,越发觉得舒坦。
可她吹过了抬头,险些被男人凑上前放大的俊脸给吓一跳。
“你做什么?!”忽而靠近她。
温祈砚不说话,纪绾沅定神,看着男人清冷的俊脸。
他此举的动作,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是要她打他。
他就这么把脸给伸过来了?不怕她用力一甩,令他脸上挂彩?
转念想到前日夜里,他都那么低下头去亲她了。
这被打脸,似乎也没什么的吧?
更何况,他绝对是算计好的,在温家地界,她就算是生气,也不会真的下重手打他。
留下印子,温父温母必然要问。
纪绾沅思及此,越发生气。
他凭什么总是拿捏她!就算是温父温母会发现,她也不管了,总归丢脸的不只是她一个人。
温祈砚总不可能顶着巴掌印招摇过市。
于是她抬手就打了下去。
啪——
很清脆的巴掌声在内室瞬间响起。
心里想着要出气,可甩手出去的时候,纪绾沅还是克制了几分力道。
饶是如此,男人的脸没一会便浮现了她留下的巴掌印。
看着他一动不动维持着被打的动作,纪绾沅有些莫名心慌,以及后悔。
她在想温祈砚会不会愠怒,然后打回来?
她可承受不住他的一巴掌。
他要是真的上手,她的漂亮脸蛋还要不要了?
思及此,她心里的后悔越发浓郁。
就不应该逞一时之快,实在是因为前些时日憋久了,这两日释放本性,一时就没有遮拦。
她嘀嘀咕咕刚要威胁说是他叫她打的,若是他敢打回来,她一定会往外叫人知道他对她动手。
可没想到,温祈砚只是静默了一息,他把没收起来的药膏塞到她手中。
越发俯身,将俊脸凑到她的眼皮子底下。
“给我上药。”
纪绾沅,“……”
“让你的随从上不行吗?”她不想跟他靠太近,下意识便要撂挑子。
但他拽着她的圆凳将她整个人给拖过来,纪绾沅差点撞他怀里,幸而快速扶住了桌沿,才不至于那么狼狈。
“谁打的谁处理。”
这是威胁!
纪绾沅磨牙,不情不愿接手给他擦药。
近距离看他,不得不说,温祈砚的脸真的俊得无可挑剔,实在是太精致了。
当初她在云起桥对他一见钟情,一眼相中的就是他的皮相,后来接触觉得他过于清冷,宛若高岭之花,便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折下他,让温祈砚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纪绾沅都有些恍惚,她到底真的真心实意喜欢温祈砚么,还是一种胜负欲?想要胜过林念曦,想要拿下温祈砚,让别人艳羡?
她自己都弄不清楚了。
见到她看着他走神,抹药的动作慢了许多,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竟不自觉紧张。
“……”
纪绾沅在心中思忖好一会,实在是想不明白,或许不是那么喜欢吧,总归不重要了,她已经不需要这个答案。
“好了。”她放下药膏,起身去净手。
感受到她视线的挪走,期间没有再看过来,温祈砚一时不愉。
纪绾沅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的次数越来越少,时辰越来越短。
这些时日他已然退步许多,但她好像并无得寸进尺,顺着杆子往上爬的意思,也没有因他的亲近而泛起浓郁的羞赧波动。
便是在床榻之上有.情.欲起伏,却也是不耐烦居多。
且情.欲.退却,她立马就恢复正常,对他还是那样,不想跟他亲近。
他分不清楚,纪绾沅到底是怎么了。
真的……不再喜爱他了么?
看起来似乎真的这样。
但温祈砚依然还是不相信,她追逐了他那么多年,怎么会说放弃就放弃,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她。
昨日回纪家,用晚膳的时候,他听着纪丞相对纪绾沅说的那些话,并不像是已经告诉了纪绾沅有关于朝廷的纷争。
接近她,利用她的事情毫无进展,父亲那边已经急了起来,不断对他进行催促,问他怎么回事。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朝廷的事情迫在眉睫,他却不想去管。
相比于朝廷的诏令,他甚至更在意纪绾沅的变化,他想要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可眼下纪绾沅对他很不耐烦,说什么都吹胡子瞪眼,横眉冷对。
若非母亲驱使,只怕都不想跟他同处在一屋檐之下。
那日试探她对贺循的心思,也没发现什么,她对那个赘婿似乎并不在意,都是他胡思乱想罢了。
若非纪绾沅移情别恋,那真的是他床技不好,令她厌烦?
那日在纪家,面对她刻意的挑衅,他一退再退,最后误打误撞做了取悦她的事情。
人的嘴能说谎,但身子骨的反应永远是最真实的。
那日纪绾沅分明愉悦了。
可一转头,立马就嫌弃他.脏。
思及此,温祈砚的脑中忽而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
纪绾沅给他下药,同他.睡.的缘由,莫不是只想要一个孩子么?去父留子。
有了身孕便不喜欢,也不想嫁给他了。
纪家的子嗣单薄,招赘婿不过就是为了支撑门庭,其次也是为了绵延后嗣。
思及此,他越发沉默下来。
纪绾沅净了手后,上床榻歇息,她昏昏欲睡之时翻了一个身,隔着幔帐看去。
发觉温祈砚居然还在外间原来的位置坐着,仿佛老僧入定,一动不动。
不过,她没在意。
月份上来以后,胃口好了不说,也十分容易困倦。
整日里盘算这,盘算那。
真是够累的。
她的身子骨也得养好了,万万不能再出现难产的情况,她不想死。
“……”
一筹莫展之际,有件事情出乎纪绾沅所料,算是意外之喜吧。
温云钦归家,去林家拜访的事情自然要推迟了,她正盘算着要不要单独带着温祈砚去走过场,擦火花,毕竟这两日上温家门的人多,温夫人要在家待客,不知道得耽误到几时?
可没想到,林家的人居然自己来了!
林夫人带着林念曦就这么毫无征兆上了温家的门!
至于缘由嘛,就是庆贺温云钦返京任职的,林家人带了许多贵重的贺礼,瞧起来十分重视温云钦。
但林家母女过来的事情,温夫人没事先同纪绾沅说,这两日她打着不舒服的旗号就窝在庭院里养着,不见客人。
所以她被温祈砚带过去正厅的时候,乍见林念曦,还有些怔愣。
有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喜悦感。
许久不见,林念曦身形消减不少,看来温祈砚和她成亲的事情对林念曦打击不小,卧病在床的消息不是讹传。
身形消减归消减,一袭烟紫色襦裙显得她清丽无双,嘴角噙着得体淡淡的笑容静坐在长辈身边,柔静又端庄。
嗯……今日登门,林念曦应当是仔细收拾过的。
瞧着她那发鬓之上的海棠累丝金簪,压箱底翻出来的好货,当初这簪子点翠阁刚出,纪绾沅也想要,却被林念曦率先抢了第一支,今日她簪着过来,其中意味不必多说。
为了提气色,额间还描了精致的花钿。
是温夫人提醒,暗戳戳打量人的纪绾沅方才回神,她连忙笑着跟林家母女请安。
昔日“劲敌”见面,场面其实挺尴尬的。
毕竟在座的人都知道两人素有过节,每次见面皆在针锋相对。
温夫人不清楚温祈砚今日怎么突然过正厅来?他自己过来也就罢了,怎么还把纪绾沅也给带了过来?
方才都派人给他传话说林家的人来了,暗地里的意思就是别叫纪绾沅知道,可他竟还叫两人碰了面?
就不怕纪绾沅和林念曦当场闹不愉,撕了和气的场面扯出不堪吗?
温夫人更没想到的是,纪绾沅不仅没生气,面上的待客架子端得特别好,在她的脸上全然没看出有任何对于林家母女登门的不悦。
反而!!!
喜笑颜开跟林夫人说话,同林念曦打招呼,甚至主动提起先前她身子骨不舒坦不能够过林家去给林夫人贺生辰的事情,还说她已经备了礼,原打算过些时日去林家呢。
亲亲热热慰问林念曦身子骨可好了,瞧着瘦了不少呢,合该多吃些,要保重身子骨!
她那小嘴一上一下,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好听的场面话,在坐的两家人,无一不惊奇错愕。
这还是纪绾沅么?
林夫人受宠若惊走场面应完纪绾沅的话,背过人对温夫人递了一个疑问的眼神,温夫人也不明就里,只能尴尬笑。
磨了一会嘴皮子,纪绾沅坐回温祈砚身边喝茶。
对上斜对面温云钦投来的疑问神情,她回以展颜一笑。
见两人眉来眼去,温祈砚探身去拿糕点,挡住了纪绾沅的目光。
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觉得眼前一黑,忍不住道,“你那边的糕点不是还有么,做什么要来拿我的?”
“娘子的糕点看起来似乎更好吃一些。”他淡淡道。
纪绾沅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
有病。
林念曦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面上维持着笑,暗地里却咬紧了牙。
所有人都认为纪绾沅是转了性子,只有她知道根本不是的。
纪绾沅就是来她面前故意耀武扬威!
适才还听温夫人说,这两日纪绾沅身子骨不舒坦不见客人,话音才落,她便来了。
这不是来耀武扬威给她看?还是为着什么?
用那样下作的手段怀着孩子嫁入温家,有什么好得意的?
便是夹着尾巴做人,讨好了温家的长辈,凭她的性子也无法得到温家哥哥的喜欢,迟早要被扫地出门,这不过就是时日长短的问题而已。
思及此,林念曦将心中嫉妒压了下去。
纪绾沅自然感受到了林念曦的笑里藏刀,她在心中冷笑的同时,免不了兴奋。
这女人对她越是嫉妒,就表示着她还是很喜欢温祈砚啊!
只要稍微撮合,不就……成了吗?
更何况,回想了一下刚才的事情,这些时,温祈砚一直陪在她身边也不见客,可今日林念曦一来,他就露面了!
说明了什么!说明他还是惦记着林念曦的。
不过为了撑场子,还是把她这个正牌妻子也给带了过来走形式,其实不带她也没什么的,她又不会吃味。
她巴不得两人能够多多相与,好弄出些什么动静来!
越想越兴奋,纪绾沅真的觉得老天都在帮她!
温祈砚不动声色看着旁边人眼角眉梢流露出的欣喜,以及多番压抑还是露出破绽的上扬嘴角。
待收回目光之时,他淡淡瞥向了斜对面。
迎上了他嫡亲弟弟投过来的视线,两人视线交汇没多久,不约而同挪开。
“……”
温云钦归京的两日,察觉出家中发生不少异常。
譬如他居御史台中丞之位的兄长,居然告假许多时日了,这些时日他也没做什么,一直在家,且一直跟在他的嫂嫂纪绾沅身边。
往前,他不是很厌恶纪绾沅么?
两人成亲的内情,他便是在外,但因为是温家人,也得知了具体内情,是纪绾沅为了得到他的兄长,剑走偏锋给他下药,然后两人有了孩子,为了保这一胎,不得不成亲。
可……兄长手腕不低,历来不畏强权,他是会屈服于此的人么?为了一个孩子娶他最厌恶的人?
赐婚圣旨也下得奇怪,且不说父亲和兄长如今正得圣上重用,下旨应当会提前透透信的,便说纪家势力如此之大,皇帝怎么会让两家结亲啊?
这说不通。
兄长看起来似乎对纪绾沅上了一些心思,但耽于儿女情长而告那么久的假,父亲母亲居然也不进行规劝?
尤其是父亲,在他提出疑问时,父亲还说这都是为了安抚纪绾沅,她怀着胎,总要哄哄的。
这个借口糊弄几年前的温云钦或许还可以,但现在嘛……
总之,家里各处都透着古怪。
没想到,不仅仅是家里的人透着古怪,就连纪绾沅也仿佛转了性子。
昔年的事情便是过去许久,对他而言依然记忆犹新。
温云钦并没有忘记纪绾沅追逐他兄长时所下的功夫。
当初她拐弯抹角,要收服温家的人试图“曲线救国”靠近兄长。
妹妹与林家姑娘交好,纪绾沅走不通那边的门路,也不顾男女大防,变相来打听他的喜好,投其所好与他贴近关系,又再从他这里得知有关兄长的讯息。
思及过往,不免又想到那个明月高悬的夜晚,她偷偷约他出去,在茶馆见面,羞羞问他觉得她如何?
那时候他看着对面眸眼明亮璀璨如星的姑娘,心头一次漏了怯。
说话都有些磕绊了,说,“很、很好。”
还以为她胆大到要跟他表意了,却没想到,她话锋一转,竟又问他,那她给他做嫂嫂好不好?
思及此,温云钦又忍不住朝对面的人瞧去一眼。
她在吃着糕点,想来味道真的不错,神情十分愉悦。
是因为兄长对她上心了,所以她不再在意,也不再视林家姑娘为.情.敌了么?
方才她对林家人说的那一番话,听起来真是发自肺腑的关怀,还嘱咐林姑娘多用些饭菜。
越想越忍不住轻笑。
可很快温云钦又感受到了他的兄长投过来的冷冽目光。
短暂接触了一二。
温云钦没再看纪绾沅,他端起茶品了一口。
……她如今已经不仅仅是纪家大小姐,也还是他的嫂嫂。
想来是在外行军凉.水吃多了,这茶虽热,品起来却有些涩。
“……”
纪绾沅在旁边坐着听温夫人和林夫人说话,时不时她也.插.上一句嘴。
林念曦不怎么开口。
纪绾沅打起十万分的警惕留意着她和温祈砚。
然后她发觉林念曦一直在偷偷看温祈砚,只是温祈砚这个狗男人很能装,一眼都没看过来。
纪绾沅不相信以他的警惕会没有察觉到林念曦那些暗戳戳的余光。
且林夫人在夸耀温云钦的时候,林念曦会时不时将话茬引到她兄长林斯年身上,从而引出温祈砚。
至此,便能够光明正大将目光投到温祈砚身上,还跟他搭话。
只是林念曦都费尽心思主动了,温祈砚还是不接茬。
眼见美人冷场,纪绾沅看得干着急,他怎么回事嘛!先前没结亲的时候还叫念曦妹妹呢!现在装什么装,避什么嫌!早干嘛去了!
她不想错过给两人擦火花的好机会,连忙出来接台子,助林念曦一臂之力。
纪绾沅眼珠子一转,笑着道,
“往前就听说林大公子和夫君是同窗学友,时常在一起讨论兵法百家,林姑娘又是京城第一才女,总能在京城诗会当中拔得头筹,真是厉害啊。”
“其实夫君私下里也跟我提过林姑娘的才学真的很好呢,他说…从未见过林姑娘这样具有笔墨学识的闺阁女儿,他很欣赏。”
温祈砚不说话,那她就帮他表达了他对林念曦的欣赏。
纪绾沅此话一出,成功帮林念曦圆了冷场,温夫人松了一口气。
只是林夫人多看了她一眼。
林念曦面上笑着反问是吗,心里并不感激纪绾沅。
在她看来,纪绾沅还是在炫耀,炫耀能跟温祈砚独处。
纪绾沅停下的时候,摸了一块糕点吃,却撞上了男人似笑非笑的面庞。
她心里翻腾着鬼主意,表面却无辜,回给温祈砚一抹笑。
接下来,便是纪绾沅想要发力,林念曦也没有再拐弯抹角跟温祈砚搭话。
纪绾沅想使力都找不到地方了。
只能在心中叹气。
幸而“天公作美”,用过晚膳后,刮了很大的风雨,眼看着不好出行,温夫人留了林家的人住下。
纪绾沅想揽下为林念曦置办院子的活,顺带抓着温祈砚陪同。
可她没想到,不等她开口说这件事情,温祈砚便跟温夫人请辞,带着她回了庭院,说什么她怕打雷,还是得尽早回去歇了,害怕动了胎气。
纪绾沅直觉他像是故意的,却又抓不到什么苗头。
只能在很不情愿跟着男人回了。
一路上,温祈砚都没作声,纪绾沅心里盘算着明日必然要起早一些,给两人制造机会,可是她要怎么做呢?
带着温祈砚去慰问林念曦昨日夜里睡得好不好?再有事借故走开?那得先跟翡翠通气,让她别露出破绽了。
想得太入迷,前面男人停下了她都不知道,径直撞到了男人的后背,撞得她鼻子好疼。
“你做什么忽而停下也不吱个声?故意的吧!”
“故意?”男人转过来,看着她揉着鼻尖骂人。
“娘子今日说那些也是故意的吗?”
纪绾沅一愣,当下立马装傻,心中微虚,“你说的什么,我不明白。”
“糊涂也好,明白也罢。”男人看着她的脸,“我劝娘子不要白费心机,浪费口舌。”
纪绾沅,“……”他居然察觉到了?
怎么回事?
温祈砚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
承认还是不承认?
她愣神的时候,男人已经抬脚离开,纪绾沅瞧着他的背影。
男人月白衣袂被夜风吹得猎猎浮动,玉骨而立,踏风漫步,宛若谪仙。
她落了一些脚程进入内室,浴房传来声响,温祈砚先去沐浴了。
纪绾沅坐在圆桌之上发呆,她不知道什么环节出了问题,温祈砚居然瞧出了她的心思盘算。
会不会是诈她的?
不管是不是,温祈砚都察觉了她要搞的猫腻。
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情就棘手了。
即便是棘手,她也还是要去做。
因为这是她唯一想到的一条路了,除此之外,还能怎么办?
不然跟温祈砚开诚布公,说她要和离?
不成,朝廷的事情卡在中间呢。他怎么会同意?就算是温祈砚同意了,温父也不同意,圣上也绝不点头。
罢了,还是先装聋作哑吧。
她就不信了,温祈砚还能够坐怀不乱?那林家女也是个美人,这么多年,两人哥哥妹妹的,他就没有对林家女活络心思吗?
正当纪绾沅琢磨着主意的时候,温祈砚从浴房出来了。
他没看她,直接过去了书房。
纪绾沅小小切了一声,他在摆脸子给她看吗?
哼。
纪绾沅梳洗出来的时候,温祈砚还在书房。
她也不跟他说话,直接上床榻,让翡翠灭了烛火,蒙头要睡。
可是她还没睡一会呢,旁边幔帐被撩开,男人也随之上床榻了。
让纪绾沅害怕的是,他上来便抱她,也没顾她的挣扎,便将她轻而易举卷到了怀中去。
刚要叫他放开,男人薄唇轻启,一句话落到她的耳畔,把她整个人都给打定住了。
因为他说,“而今已接近月尾,剩下的两次,你打算何时履行?”
纪绾沅,“……”
“忘了,是吗?”
她打算装傻充愣,疑惑道,“什么两次?”
不料男人的大掌轻而易举穿过薄薄的亵衣,落在心口之上的位置。
猝不及防的掌控触碰,纪绾沅不防备,娇娇溢出啊呀一声。
实在粘人暧昧,她立马咬唇闭嘴。
男人薄唇微勾,“这样的两次,想起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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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来了[彩虹屁]
每天都很开心耶,因为有收到小宝们投喂的营养液~[奶茶]